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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_奎因兰【完结】(18)

  唯独一人除外。

  薛鸣玉隐于人群间,专注地观察着他,这个她曾经以为说不定早就死了的人。

  真是命大啊,柳大人。

  【作者有话说】

  截止本章,前面所有章节这几天又重新修了一遍,修了一些细节,改了一个人名,把薛鸣川的本名改为卫莲舟,另外零零散散增加了三千字左右的互动情节,感兴趣可以回头看一眼,不感兴趣可以忽略,不影响后续情节。

  第14章 十四朵菟丝花

  ◎……◎

  薛鸣玉遥遥看见一根几米高的柱子立于正中,其下堆满了成捆的木柴。

  “这是做什么?”她问道。

  但没有人回答她。

  所有人都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有的已经抹起泪来。

  就在此时,那位陆大人又开口了:“把人带上来。”

  于是立即有几个侍卫提溜着一人几乎连拖带拽地强逼他上前。那人只被允许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白煞煞的,越发映得他面色如雪。

  只是这雪绝不是腊月新雪,那样洁白细腻,被奉为祥瑞,而是伴着阴雨而生,泥泞污浊,遭人践踏,以至于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张文秀雅致的一张脸罕见地失了神情,空荡荡一片。

  “卫莲舟,你可知罪?”

  陆大人厉声呵斥道。

  卫莲舟眉眼低垂,声音淡得几乎听不见,“不知。”

  “不知?”陆大人冷笑一声,“当初卫氏一族失责,未能守住锁妖塔,以致桐州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你不自刎谢罪便罢了,安敢私自出逃?”

  他神色冰冷地紧紧注视着他,骤然向前一步,“圣上仁慈,允许你苟且独活,并不治罪于你。你不感念皇恩浩荡,反倒伺机乱政夺权,罔顾无数桐州百姓,实是罪大恶极!”

  “如今又焉敢说不知?”

  被缚于高台的那人慢慢抬起头来。

  他望向了陆大人,遽然轻笑,“确实不如你们的圣上明白。”

  “卫莲舟——”

  陆大人疾言厉色道:“逃亡在外的这几年,回忆起当年桐州的斑斑血泪,你难道都不会寝食难安么?”他猛地拔高声音。

  “会啊,”卫莲舟突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盯着他,“怎么不会?”

  “每每想到桐州那些无辜可怜的人,我生生活埋于锁妖塔下、纵然身死亦不得安息的族人……每每想到他们,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的声音放得尤其轻,似乎怕惊扰什么似的。

  而后幽幽问道:“那么你呢?”

  “你们圣上呢?”

  “你们的圣上,他夜半时分——”他顿了一隙,轻声说,“难道就不会梦到他们吗?”

  “他就不会昼夜难安吗?”

  卫莲舟陡然逼近。

  却又因绳索牢牢束缚着他,霎时间被生拽着砰地甩至圆柱上。

  竭力挣扎,然而动弹不得。

  须发散乱,悬于颊侧,他兀自偏过脸去,低低笑起来,而后笑声渐远渐寒,几乎畅然。闻者莫不悚然一惊。就连那位陆大人都难掩惊疑地审视着他。

  “你这是在怨恨谁?”他问道。

  卫莲舟笑得太过,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他脸色虚白,从容镇定答:“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何必明知故问,”陆大人咀嚼着这几个字,登时被他激怒了,“好一个明知故问!好一个卫少主!”他点了点头,气极反笑,嘴唇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你这是忤逆。”

  陆大人对他道。

  “你这是忤逆。”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一字一顿,语调平平,毫无波澜似的。

  然而,只有他知道——

  此时此刻,他仿佛成了一片山谷,只听得见卫莲舟的话在一遍遍回荡,且一声逐渐高过一声,吵得他心烦,惹得他意乱,以至于两耳嗡鸣,双眼绞痛。

  他不得不静息了片刻。

  直到胸中那股沉闷的郁气被强行压制住,他方才厌憎嫌恶地撇了他一眼,骤然发作。

  “不知悔改!死有余辜!”

  陆大人决意不再与他纠缠下去,以免此人妖言惑众,反倒坏了朝廷的清名。他深吸一口气,重又恢复了先前的冷静漠然。而后令人泼油、起火。

  火焰几乎一息之间便飞快地窜起。

  卫莲舟昳丽的面孔也随之掩于烈火之中,愈发模糊不可辨,仿若在慢慢融成一滩虚影。鲜红似血的火如煎沸水般,熬煮着他。

  也熬煮着薛鸣玉。

  ……

  “他是谁?”她怔怔地望着前方既熟悉又隐隐陌生的脸庞,情不自禁去拽萧青雨的衣袖,“你刚刚听清他们说的话了吗?”

  “他们为何叫他卫莲舟?”

  那不是她要找的肉莲骨吗?如何会与薛鸣川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因为那就是他的名字。”

  萧青雨面色复杂道。

  他自然也认出了那张脸。

  “是吗?真是巧啊,”薛鸣玉喃喃自语道,“太倒霉了。”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她视线都没挪动半分,只是注视着那人然后一步一步后退。退得远离了人群,她才突然伸手拽住了萧青雨的手腕,“进去说话。”

  她拉着他游鱼似的滑进最近的酒楼。

  酒楼只留了一个店小二守着门,其余人都在刑场聚着,怪冷清的。两人随意点了些酒菜,便要了间楼上窗户正对着刑场的厢房,以便她们查探情况。

  刚坐下来,萧青雨就猝不及防听见她道:“他不能死。”

  她出神地倚在窗户边缘,似乎在自言自语:“至少现在不能死。”死了她的肉莲骨怎么办?她又如何脱胎换骨,坐地化仙?

  她只是一个凡人。

  她等不到下一个百年了。

  *

  薛鸣玉垂眼俯视着下方——

  这个角度尤其好,简直一览无余。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薛鸣川是如何一点一点地被烈火蚕食,以及他如何地笑,笑得那些桐州百姓愈发恸哭不止。

  他仿佛不知道痛。

  又或者得了旁人这许多泪便无所谓痛。

  她无法理解。

  “他不是很了不得吗?为何不逃?”她转头望着萧青雨问道,“就凭一条绳子、一座高台便能困住他吗?”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她已经不悦地双手撑着桌子,目光笔直且专注地黏在萧青雨脸上。而此时两人不过几寸之距。

  薛鸣玉:“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该说什么?”

  萧青雨反问她。

  “你难道能指望一个妖读懂一个人的心吗?”

  “我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为何沦落至此。我只知道如果你来桐州是为了他,你想要他活,就该想方设法地救下他;你不在意他,也不愿为他涉险,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这儿就好。”

  “站在这里,然后看他自生自灭。”

  他起身重又把窗户打开,并顺着喧哗声朝下张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但是如果你后悔了,你不想要他死——”萧青雨从乾坤袖中抽出一张弓和一支箭,然后轻轻搁在桌上,对她道,“那就拿着这张弓与这支箭将束缚他的东西……射下来。”

  “你敢吗?”他望着她。

  薛鸣玉微怔。

  她的一只手放在了那张弓上,并逐渐握紧。

  “有何不敢?”她攥住了箭,突然平静下来。

  薛鸣玉从前一无所有的时候不会害怕,如今依然不会。大不了就是回到一无所有,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总要赌一把。

  她的肉莲骨。

  她的机缘。

  以及她捡回来的薛鸣川。

  *

  她立在了窗边。

  她的视线慢慢锁住了一片宝蓝色,而后屏气凝神。脸孔因为过分专注而没有丝毫情绪,只剩乌黑的眼神。总是这样……她的眼神总是她脸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蘸饱了墨汁。

  因而看见她,便不自觉看她的眼睛。

  薛鸣玉不紧不慢地张弓搭箭,然后渐渐向下调整准心。直到箭矢尖锐的一点终于停住,她沉静地呼吸。弓弦紧紧绷起——

  而后猝然弹回。

  只听得“嗖”地一声,飞箭便如利刃般劈开空气,猛地穿透了昂贵的布料。

  直插心脏。

  陆大人蓦然回首,一下便与她的视线在半空中砰然相撞。他伸出手指向她,口中意欲说些什么,却只是渗血,然后颤抖着突然哇出一大口血。

  他惊怒交加地捂住了心口,扑通一下直挺挺向后栽倒在地。

  ……

  是她的,便只能是她的。

  是她的,便不能略过她而轻易死在别人手上。

  薛鸣玉慢慢放下弓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所有人。

  几乎是瞬间的寂静。

  所有人都死了一般。

  不知道说话,也没有反应,仅仅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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