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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水漫过警戒线_Catoblepas【完结+番外】(2)

  [现代情感] 《潮水漫过警戒线》作者:Catoblepas-【完结+番外】

  简介:

  都督府的四小姐季绫,是最适合当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被老都督送出去攀人情的。

  美丽而不妖艳,叫男人看了心情舒畅,又不至于提心吊胆。

  聪明而有分寸,能施展交际手腕打探消息,又不至于压了丈夫的风头。

  未婚夫是年轻富商。仪表堂堂,报上评的“沪上三公子”,谁都说这是桩好姻缘。

  直到民国十二年的暮春,按照“温婉贤淑”的模子长了十八年的四小姐,不管不顾地跪在她名义上的叔父季少钧面前。

  她仰起脸摆出最漂亮的角度,眼尾是恰到好处的红:“绫儿不怕落人口舌,也不怕……小叔。”

  面前的男人落下一声轻笑。

  她有什么错?

  如今这世道豺狼当道,人鬼同途。

  她不过是想活下来,谋一份安稳的生活罢了。

  (1v1,伪叔侄)

  第1章 ☆、1.枪杀

  漢昌老帅家的四小姐嫁到沪上富商伍家,已经度过了三个春天。

  这是暮春的夜晚,屋里闷得透不过气。

  凌晨三点,伍家当家人的房间里依旧点着一盏油灯。

  火光摇晃,映着季四小姐——或者该称作伍太太——季绫叠甲:不是随便取的后面!和母亲的过往有关后面会解释~脸上的倦意。

  她将一只小手提箱合上了,又拉开检查。

  如此反复几下,明明再无遗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看着端坐在床边的丈夫,几次欲言又止。

  今夜,她要帮他稳住北京政府来的人,帮他逃去印度。

  伍家是做丝绸生意的。

  自从攀上她祖父,生意做得越发狠。

  生丝的收购价一压再压,榨得本地桑农连饭都吃不上。

  卖,就折了本。不卖,又活不下去。

  就这样僵持着,饿死了不少人。

  她不是不知道。

  白天打着牌,笑着说闲话;夜里梦回惊坐起,就带着一身冷汗。

  她听得多了:赤党在村里讲义,桑农纷纷应和;学校里的左派学生煽动得狠,鼓动伍家缫丝厂里的年轻工人罢了工。

  南边的革命党知道了,将此事大加渲染,推成北京政府无能,为北伐造势。

  北京那边儿呢,本就不满她祖父军商勾结,近日不断来找伍家麻烦。

  她丈夫不傻。

  早早联络了英国商人,敲定了退路——先去印度避避风头。

  季绫想着,丈夫这一走,自己要独自面对北京派来的人。

  若是厂里又罢了工,还需想法子安顿。

  饶是她从儿时起,就学会了在明枪暗箭里周旋,心中也不免焦躁起来。

  季绫今夜第九次将早已收拾好的手提箱拉开,半蹲在箱子面前,检查那核对过无数次的物品。

  她背朝着他,“你安顿下来之后,快些接我过去。”

  但背后只传来“簌簌”的穿衣服的声音。

  “敬之……”,她低声唤他。

  “哒——”

  “哒——”

  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

  季绫竭力叫自己冷静下来,“该走了。走之后他们少不得带我去问话。兹事体大,就算是都督府,也未必能护我。”

  黑暗里,她回过头。

  借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看见她丈夫正站在那儿,站在她身后。

  阴影已将她全部笼罩。

  那张脸背对着光,全陷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冷冽得像是豺狼夜里猎物。

  季绫一口气卡在胸口,指节攥紧了手提箱把手,身子像被钉住了似的,顿在原地。

  “敬……敬之?”

  他没有应声。

  沉默像一层网眼细密的渔网,罩住她,缓缓收紧,勒得她难以呼吸。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刀刮她的骨头:

  “你真以为我走的了吗?”

  血猛地冲向太阳穴边,血管突突跳。

  同床共枕三年,不是没在夜间说过话。

  可今天,这声音冷静地可怕,她已手脚冰凉。

  她只当是自己没经历过大事,撑起身子,凑近了理他的领口,“晚上的看守我都买通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我不能为你做别的……”

  话音未落,冰冷的金属抵上她的太阳穴。

  那股寒意一直钻进她身体里,与恐惧绞成一团。

  她竭力稳住声音,可身子本能地发颤:“你杀了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朦胧的夜色间,他的轮廓越发看不分明,只剩下一团冷硬的黑影。

  “你爷爷?”他嗤笑一声,“你不是早就清楚你的角色么?季家的四小姐,生来就是老帅拿来做‘生意’的筹码。现在,你没用了,我杀了你,老帅说不定还要谢我。”

  屋外忽地传来杂乱的脚步。

  门被猛地推开,一束电筒光扫进屋内,直直地刺进她的眼里。

  “是她?”为首的军官抬了抬下巴。

  “是。”伍应钦沉声应道,“压价的是她,私下运银到漢昌的也是她。”

  军官沉吟片刻,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哦?原来你是身不由己?”

  伍应钦连连点头。

  军官看向季绫,嘴角一扬,“这个故事倒不错,想必总理会喜欢。”

  伍应钦也笑了。

  下一刻。

  “砰——”

  枪声炸响,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军官拍了拍伍应钦的肩,“做的不错。总理知道你是个仁商,不过是叫女人迷了眼……”

  身后。

  血顺着季绫的额角流下,落在她手指紧握的手提箱上。

  箱子里,是她为他准备的逃生路线图、现金和亲手写的递交云南督军的通行信。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季绫的意识在枪响之后,彻底断裂,身子一寸寸沉进了黑暗。

  可越沉,身子就越暖。

  那黑暗温暖如羊水,完全地包裹住她。

  像小时候的热汤水。或者襁褓里的软被。

  在这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有人唤她。

  “绫儿……”

  声音春风般轻柔,又有些遥远。

  “绫儿……别怕,来这边。”

  是个男人的声音。

  很熟悉,低沉而安稳。

  “这孩子,又爬到树上去了。快抱回来,仔细摔着!”

  另一个声音,是个女人,柔声地责备着。

  她依旧头痛。

  仿佛是盘古开天劈地以前,一切都是无名的,没有边界。

  她在黑暗里沉浮,意识像一根未断的游丝。

  在这片温热的,似梦非梦的虚空里,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吗?

  她爷爷,季老帅,明面上对北京政府恭顺,私下却牢牢握着西南兵权。这在政界军中,虽不点破,却人人心知肚明。

  而伍应钦,那个温文尔雅、话不多却总在关键时刻替她解围的丈夫,当初娶她,不就是为了借老帅的势吗?

  可现在,他竟要去北京。那个她祖父始终提防、她自幼听大人轻声议论、从未真正信任过的地方。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与北京那边的人勾搭上的?

  季绫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根本未曾察觉,连蛛丝马迹都想不起来。

  不是因为他藏得太好,而是因为她从未认真去看。

  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商人,聪明、世故,但还未至于险恶。她以为他最多会弃她、骗她,却未曾想过他会动手杀她。

  但现在季绫明白了。

  他向北京示好,绝不是这几日才开始的事。

  自己这条命,是他早就准备好要献出去的——只等一个能将他彻底摘干净的时机。

  他藏得太深了。

  深到在杀她前一刻,还若无其事地坐在她面前。

  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她脊背升起,蔓延至四肢。

  不是枪口的冷,不是地板的凉,而是她心里生出的、对这个世界最本质的理解:

  笑脸和刀子,从来都不是敌人之间才用的。

  有时候,最锋利的刀,就藏在她叫了三年的“夫君”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季绫耳边传来渺茫、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

  ——“死丫头,不是叫你服侍小姐先洗澡么?”

  ——“米儿姐姐轻点!我不过是见小姐还睡着,不忍心叫醒。”

  米儿……

  季绫忽而心悸。

  在记忆里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名字,被一阵风吹得现出来,三年前在都督府的生活渐渐复苏。

  她身子还僵着,四肢麻木,意识却一点点地往回拢。

  终于,她睁开了眼。

  一如三年前。

  季绫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胳膊酸软无力,仿佛不是自己的。

  依旧是米儿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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