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朦胧, 月凉如水,太子身上似乎带着满满的寒意和风霜,如一缕风吹过, 身影渐渐隐没在不见天色的夜里,春华收回视线,进了屋子。
第二日。
廖丞相被人杀死的消息刚传开, 就被另一则轰动的消息压过了。
多年不曾打过败仗的镇北侯,在这次与大靖的战役中,忽然败得一塌涂地,可以说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几乎难以让人接受。
这则消息如同瘟疫席卷了整个北周。
雍城里的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行路的人脸上都带着惊惶之色,街上的店铺一家一家的关门,镇北侯府的大门前聚集了一堆人,有的是边关将士的家属,有的是看热闹的人群,连一早负责采买的人都被拦在府里。
“镇北侯府,还我儿命来!”
“我的孙子,他才二十多岁啊!”
“北周要破了!北周要破了啊!”
“屁的镇北侯!葬送我北周大好的基业啊——”
“有门路的还是赶紧走吧,大靖肯定要打过来了!”
……
赵知静来到府门前,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心头一沉。
“京兆尹那边没有通知吗?”
“回县主,那边推脱人手不足,不愿意派人前来相助。”
赵知静命令府里的小厮将石磨拉过来挡住,能挡一时是一时,二老爷来的时候拄着根拐杖,他今日得到消息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府里的大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外面的人随时都会闯进来。
“静儿,你祖母得了消息,怒火攻心,刚刚晕过去了,”二老爷庆幸道,“好在府医在,说老夫人只是受了惊,醒过来就好了,后面需要静养。”
赵知静点点头。
“二叔,你清点一下府里的下人,事情发生得突然,朝廷还不知道会如何反应,我怕府里有人趁机作乱。”
二老爷点点头道:“静儿放心,府里的侍卫都是大哥的人,暂时不会有问题,那些下人二叔也让人时刻看管着,不会让别有用心的人害了全府。”
“府里还能安稳一阵日子,可这门,能否挡得住外面群情激愤的百姓啊?”二老爷摸了摸锃亮的脑门,略微惆怅。
赵知静听着外面人的声讨,脸色有些麻木。
留白带着人赶到的时候,镇北侯府的大门都要被热血上头的百姓们冲破了,他骑在马上,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退后!”
“都退后!!!”
“东宫的侍卫在此,再前进一步,生死勿论!!!”
挤挤攘攘的人群还在往里冲,没人停下来,直到有几个不明真相的人被留白骑下的马蹄踹了几脚,现场才稍微安静下来,百姓们看到留白手上的令牌,以及诸多侍卫带着莲花形状的腰牌,才明白是太子的人来了。
先是有一名百姓跪下。
很快无数人跪了下去,以留白为中心,周围跪了一地。
“诸位,镇北侯守卫北周多年,劳苦功高,若是没有侯爷,你们这么多年也不会过上这么安稳的日子!”
“朝廷现在还没颁布新的指令,要给镇北侯定罪,也轮不到诸位头上!”
“如果诸位家里有阵亡的将士,待消息传回来,朝廷会一一抚恤!”
留白的话,就代表着太子的意思。
对于北周百姓而言,镇北侯不是北周的定海神针,太子才是。
人群依次散去,留白招来一侍卫道:“去找京兆尹,问问他的人是在雍城迷路了吗?这么久都走不过来,他京兆尹的位子是不是不想要了!”
侍卫匆匆而去。
留白下马的时候,还啐了一句:“还好老子来得及时,太子妃要是出了事,不用太子,我留白在谢罪之前先活剐了他!”
赵知静从门缝里看清楚了一切,等留白把人群散去后,赵知静才吩咐人开门。
留白这次带到人很多,足足有六十来个,皆是武艺高强的侍卫,比府里原本的侍卫还多,见到赵知静的面,留白直接下跪行礼道:“属下来迟了,让县主受了惊扰。”
“留白,你怎么变得这般客气?”赵知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县主,您可是属下未来的主子,再重视都不为过。”
留白将带来的人分配成了好几列,有负责守府门的,有负责巡逻的,甚至都有负责膳食的,这让赵知静都有些惊奇:“厨房的事,也有人管?”
留白点点头:“现在侯府处境艰难,不能排除一些想铤而走险之人,属下要保证县主您的安全。”
赵知静这下子松了口气。
赵子封得了消息跑过来,脸上笑颜逐开,开口道:“三妹妹,我就知道,殿下不会放任咱们家出事的。”
高兴完,赵子封脸色一变:“三妹妹啊,刚才你二哥以为要死在外面那些人手上了,连遗言都想好了,还把这辈子都不会说的话跟你二嫂说了,嗨,怪难为情的。”
“三妹妹,老夫人找你过去,”大嫂周氏脸色不好,在赵知静耳边小声道:“瞧着老夫人脸色不好,怕是不太行了。”
这话被耳尖的二老爷听到了,他急赤白脸地呵斥道:“怎么可能!我娘刚刚还好好的!”
说完,二老爷扔了拐杖,一个圆润的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向了后院。
寿安堂。
老夫人卧床歇息着,身后放了个软枕。
脸色蜡黄蜡黄的,气色看起来确实很差,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静儿,静儿~”
连嘴里的呼唤声都很微弱,府医还给了一枚参片吊着气。
“娘啊,娘啊——”二老爷见到自家老娘的脸色,顿时悲痛欲绝地哭嚎道:“儿子刚才见你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啊,娘啊,儿子还没尽完孝,您别丢下儿子啊——”
老夫人眼神混浊,根本听不清自己儿子的话。
还是周氏上前道:“祖母,三妹妹过来了,您看看。”
赵知静坐到老夫人床旁,刚坐下手就被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握住了,老夫人喘气的劲儿明显大了几分,她死死盯着赵知静道:“你爹我儿,在边关是不是,是不是没了?你告诉祖母,侯府是不是要败落了?”
两行热泪直接从凹陷的眼眶里落下。
赵知静没抽回手,说道:“我爹打仗是出了点问题,人现在还没找到,但侯府只要我还在,就垮不掉,祖母若是担心府外的百姓会打上门来,现在可以放宽心了,太子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
刚说完,老夫人精神一振,干涩的唇瓣张了张,颤巍巍道:
“殿下的人来啦?”
赵子封站在人群外,踮起脚抢先插话道:“来啦,殿下身边的红人,留白管事已经在府里了,三妹妹没有骗您!”
老夫人却跟没听到似的,只紧紧握着赵知静的手,眼神也只执拗地看着她。
赵知静点点头:“二哥说得没错。”
然后,老夫人就跟吃了什么神仙妙药一般,精神突然焕发起来,那双混浊的眼眸又变得明亮起来,本来是歪斜着的身子,直接就立了起来,吓了众人一大跳。
赵知静愣了:“回…回光返照?”
二老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扑倒在床边,眼泪哗哗流,哭声震天:“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啊——”
老夫人此时浑身充满了力气,直接一个巴掌甩到自己儿子脸上,破口大骂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道:
“嚎什么嚎?老娘还没死呢!!”
吓得二老爷打了个嗝儿,哭声都暂停了:“娘…你怎么…没死啊?”
然后,二老爷又挨了一巴掌。
老夫人这辈子最看重面子。
镇北侯出事了,还有赵知静这个未来太子妃在,只要太子那边还承认这场婚事,侯府就不会倒,老夫人很快振作起来,还亲自见了留白一面。
有太子的人在,就算有心人要闹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太极殿。
浓浓的药味弥漫在整个大殿里。
四周的门禁闭,连窗户都被封住,只殿内点了无数烛火,灯火通明。
“太子,你还是不愿意出手么?”
“北周,寡人的北周,你想毁了他,是不是?”
刘裕表情还是那么冷淡,殿内污浊的气息让他十分不适,面对陛下难得的示弱姿态,刘裕并没有特别多感想,一副漠然的样子,似乎世间的一切都没法入他眼。
“圣人未免太过高看自己。”
“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