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辛苦了,这些日子府里怠慢您了。”
老夫人手一抖,撩开眼皮,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吧,老身还承受得住。”
赵知静呵呵笑了笑:“您老人家真是人老成精,一点事儿都瞒不过您。”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这丫头来者不善啊。
“还好祖母您向来心硬,啥事儿都承受得住,那晚辈我就直言不讳了。”
老夫人停下手里转动的佛珠。
“祖母,您看外边天气如何?”赵知静指着外边的晴空万里。
老夫人连带着二老爷一行人懵了,不明白此时为什么讨论起天气来,众人一致看向窗外的天空,皆是一头雾水。
众人正疑惑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这天气这么好,正是出殡的好日子,您说呢?”赵知静幽幽道。
“出……出殡?谁出殡?”老夫人怀疑自己耳朵不太灵了,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转头看向赵知静,眼神迷茫。
赵知静淡笑着点点头:
“是您啊,祖母。”
是您啊,
祖母。
这话盘旋在脑海里,犹如咒语般灌入耳朵里,老夫人心下停跳了半分,继而喘过气来,脸涨得通红,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赵知静说不出话来。
张氏吞咽了口唾沫,不敢发话。
二老爷惊呼一声,朝着他娘看过去:“啊!娘,您不行啦!”说着疾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老人家脸色虽不比往日红润,但比起张氏,气色还算可以,纳闷道:“娘,您哪里不舒服?我看午膳您还吃了不少呢。”
“不会噎着了吧?”
这孽子!
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这混账东西!老娘生个畜生都好过生你!”老夫人随手甩了二老爷一个无情的耳巴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你是盼着你老娘早日归西是吧?!!”
二老爷委屈地摸摸胖脸。
心说他娘也太难伺候了吧,他表达关心都有错啦?
发作了一次,老夫人勉强冷静下来,对着赵知静说道:“三丫头什么意思?这侯府老身也不掌权,碍不着你什么,不用提前送老身去见你祖父。”
赵知静托腮,无辜道:“祖母你想哪里去了?嗨,这几日雍城死的人多,地下排着队呢,您老人家也别去凑热闹了,晚几天吧,挑个黄道吉日,到时候好摆酒。”
老夫人:“……”
“那你说什么出……出殡?”老夫人愣了半晌,艰难问道。
赵知静眨眨眼,道:“咱们要出府,得找个名头啊,死者为大,用这个借口出府门更容易啊。”
老夫人紧紧抿住嘴巴,没说话。
赵知云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那院子正挨着隔壁府,被昨夜里喊打喊杀的动静吓怕了,她抖着嘴唇问道:
“三妹妹,我们不能呆在府里吗?外面多吓人!”
赵知静看了眼满脸透着愚蠢的赵知云,没好气道:“不走?粮食还有多少?等着瓮中捉鳖啊你!”
赵知云闭嘴了。
二老爷拍了拍脑门道:“这主意好啊,静儿这脑瓜子就是好使,娘,您行动不便,就直接躺棺材里,到时候咱们直接把你抬出去,这多好啊!”
回应二老爷的是老夫人迎面而来的,火辣辣的一巴掌。
这次的巴掌占据了二老爷半张脸,通红通红的,可见力度很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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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丧事
老夫人思索了会儿,也没别的法子。
这便宜孙女提出的主意听起来虽然损,但确实希望大些。
嘴里念叨了两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完了老夫人咬咬牙拍板道:
“行,就这么办!”
赵知静鼓鼓掌,给老夫人戴高帽道:“还得是祖母明事理,瞧瞧,真到了侯府危难之际,也只有祖母愿意委屈自己护卫大家。”
二老爷最是感动:“娘,您这回牺牲大了,就是时间仓促,丧礼仪制比较简单,委屈您了。”
老夫人脸一黑。
她又不是真死,要什么仪制?
真是个蠢货!要不是当年接生的是自己人,她都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被人换了。
赵知静听到二叔这么说,安抚道:“放心吧,二叔,祖母真死的时候府里一定大办!到时候吹锣打鼓,吹拉弹唱,要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老夫人:“……”
未时,镇北侯府突然一阵炮竹声起。
哀乐响起来,有侯府的小厮打开府门,无视守卫的眼神,动作麻利地挂上白灯笼,大大的奠字特别显眼,在刺骨的寒风中来回晃悠。
很快,大门紧闭。
守卫在门口的一名官差很快反应过来:“镇北侯府有主子去了?这个时候?”
另一名官差回道:“这几天的雍城,不说寻常百姓家,就是深宅大院里,办丧事的人家多着呢。”
“那,需不需要往上报?”
“又不是那位安定县主,还是缓缓吧,这几日大人嘴上急得都起了燎泡,宰了好些人了。”
“也对,反正上面只让看着这位安定县主。”
就这样,镇北侯府大门紧闭。
期间又有催粮的上门,被赵知静以丧事为由,通通轰了出去,话里话外都不再客气,没有半点商量,语气态度很是强硬。
第三天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际。
镇北侯府突然大门洞开,由二老爷带头,身着白色的孝衣,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扶着灵柩往外走,身后跟着侯府所有的主子。
这时间正是换岗的时候,新上来的官差措手不及,连忙拦住这一行人。
“你们这是去哪?”
春华上前,一脸悲戚道:“回大人,老夫人停灵了三日,已经到了先生给的出殡时间,时辰不能耽误,不能再停在府里了,先生说了,误了时间,恐影响侯府后面几十年的气运。”
“哪家侯门大院办丧事这么仓促,你糊弄鬼呢!”
“主子们自是想多留老夫人几日,只是急病,老夫人去得不太安稳,情况特殊——”
那官差自然不好糊弄:“不行,城门已经关了,所有人都不准出城,你也不看看,这满雍城的,哪家府上没有出事的?就算是侯府,也不能通融!”
梁管家上前接过话茬:“大人,侯府自然不会违背朝廷的旨意,只是阴阳先生都已经断好了时辰,事关侯府未来兴衰,府里不敢轻视,因此准备将灵柩送至棺材铺稍作停灵,待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
那官差仍不怎么乐意,看了眼人群中一脸麻木的安定县主,道:“上面有命令,你们不能随意出府。”
看来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梁管家微弯的脊背一正,面色阴沉道:“如今城门关闭,雍城就这么大,府里人也不能出城,你们担心什么?主子们还能跑了不成?反正我家县主说了,侯府未来兴衰更重要,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理解,如是你们再揪着不放,县主就安排下人把灵柩停放到官府,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的,都逃脱不了!”
梁管家语气一硬,那官差气势就弱了。
官差还要再拦,赵知静伸了下手,人群中的牛嬷嬷瞬间出列,甩了几人好几个耳光。
“本县主乃镇北侯之女,是圣人亲封的县主,今日你们几个就是死在这里,我想也没有人会说什么?”赵知静立在寒风中,即便是穿得过厚有些臃肿,但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安定县主的脾气有多难相与,全雍城都知道,领头的官差寻思着城门反正是关了的,这群人也出不去,自己立即往上面汇报,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发作不到自己身上,遂让人让开道。
有官差急匆匆朝着官府跑去,梁管家招招手,灵柩继续前行。
“娘啊,娘,是儿不孝啊——”
一路上,二老爷哀戚的声音能传出二里地。
赵知静在人群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肺活量真好啊,不愧是临走前干了三碗饭的人。”
就这么的,所有人悲伤且迅速地离开了侯府。
已经预料到路上会不顺,没想到这么不顺。
才走出不到五里地,赵知静等人就被拦下了,他们遇上了一群抢劫的人。
抬头一看,还是熟人。
秦婉儿灰头土脸的,逃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力气,她手里紧紧握着,唯一可以代表她身份的玉佩。玉佩的边缘已经碎裂,鲜血染红了手掌心,她也不曾松动半分,就是为了这枚玉佩,她的手腕都被砸骨裂了,手痛到麻木也不愿意放手,因为这是她死后能被人认出来的凭证,哪怕西凉已经没了她的安身之处。
她相信,这枚玉佩可以带着她孤苦的灵魂回到故地。
紧紧握着手里的宝贝,她想再看一眼远方故地的方向。
本来已经绝望了,却从巷口看到了身着白服的赵知静,秦婉儿使劲眨了眨眼,怕自己是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直到确定那是真的,她登时眼睛大亮,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嘶吼着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