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留白算着时间推开了主子的房门。
屋子中央的楠木桌旁边,端坐着一个阴影,要不是留了几分理智,留白非得叫喊出来不可。
仔细一看。
哦,原来是他金贵的主子,此时的脸色明显看起来很差,眼下还留有青黑。
“小点声,人还没醒。”
留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小点声?他主子什么时候声音这么温柔了?最重要的是,谁啊,这么晚还不醒?
还没醒?
还没醒!!!
留白反射性地转向床头,锦被里睡着一个人,对方身形娇小不胖,被子外只露出了一点点弧度,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边,脸埋在被窝里,看不分明。
“眼睛不要了?”
耳边传来主子的话,语气冷若冰霜。
留白藏起心中的惊涛骇浪,立马乖觉地跪在了地上,头埋得很低,自己一大早撞破这事,可真是——
衰啊!
“放下东西,滚出去。”
“是。”
留白半点不磨蹭,动作麻利地出了屋子。
直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留白才意识到,方才一直在憋气,他忽然低头,嗤嗤嗤地笑了好几声,笑完,又猛锤了自己胸口好几下,把旁边的手下惊得不轻。
“主子有事,你们先不要进去了。”
吩咐了一句,说完,留白走远了,空气里还传来留白低低的一句嘟囔:
“还送什么册子?主子不比你懂?”
“嘿嘿……嘿嘿黑……”
等赵知静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眼睛要闭不闭的,对外喊道:
“春华?”
“夏荷?”
“人去哪里了?”
……
半天没人应,赵知静彻底睁开眼,入目都是陌生的摆件,赵知静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呆的地儿是哪里了。
“我怎么瞧着……不像昨天我住的那地儿呢?”赵知静懵了,不管是紫檀木的床,黄花梨的案几,还是博古架上那些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玉石摆件。
通通证明了她这,睡错了地儿啊!
看到软榻上熟悉的披风,赵知静心里冒出了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她爬了床!
谁的床?
北周太子,诸国远近闻名的佛子,刘裕。
反正屋子里没人,赵知静打算来个死不承认,她动作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外衣,地上只多了一床明显材质很差的被子。
她总不能就这么裹着回去吧。
赵知静骂了嘴‘晦气’,将软榻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好在对方身形高大,披风足够宽敞,直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刚一打开门,就被守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县主安。”留白笑容灿烂。
赵知静见了留白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看到留白笑得那么谄媚,笑得她浑身不对劲儿。
“别笑了,怪渗人的。”赵知静道。
留白笑了一早上了,实在控制不住,他努力笑得自然些:“县主辛苦了,您身子不便,可以再休息会儿,属下让人把饭食给您端过来便是。”
赵知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她站住脚。
“现下寺里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属下不便伺候您,县主若是要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委屈县主您了。”
一大早洗什么澡。
赵知静越发觉得古怪。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雷,她看看屋子,再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最后又注意到留白的眼神。
她悟了。
赵知静哈哈大笑,然后对着满脸雾水的留白道:“你都想哪里去了?哎呀,没那么回事。”
“你主子啊,他那个不行。”
一句话,留白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知静。
两人三步开外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眼神如炬地射向赵知静。
“你,说,什,么?”
赵知静转过身,回头,笑意彻底僵在了嘴角,这也太巧了吧,她哭丧着脸:
“我说天气很好。”
“我说太子龙精虎猛。”
刘裕:“……”
刘裕:“闭嘴!”
赵知静低头又抬头,最后来了句:
“好吧,我说太子不行。”
留白:“……”
刘裕:“……”
第32章 太子睡着了
现场一阵难言的沉默。
靴子里的脚趾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 赵知静真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啊。
听到这内幕的留白,简直快哭了,遇到这位姑奶奶真是没好事。
“一晚上没回去, 家里人该担心了, 祖母还在庄子里等我呢,就不打扰殿下了, 麻烦你找个人送我下山去吧。”
赵知静温声温语地说话。
刘裕也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只道:“山下都是流民,没人陪你回去。”
“那我怎么办?”赵知静傻眼了。
“怕什么?孤看你胆子不小,过两天带你杀回雍城怎么样?”刘裕淡淡道。
赵知静觉得不怎么样。
这不是把她架在火架子上烤吗?
“其实吧,后山那条路,虽然崎岖了点,也是能走的。”赵知静打着商量。
刘裕回:“走不了。”
赵知静怒:“为什么?”
“马上就有流民过去了。”刘裕轻飘飘地挥了挥手, 留白如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赵知静:“……”你大爷的!
赵知静被迫留在了庙里, 也不知道山下的局势怎么样。
他们是整整在庙里呆了三天才下的山。
刘裕没有着急下山, 而是吩咐人一把火烧了身后的寺庙。
怕火烧不起来, 还派人洒了油,熊熊大火燃起, 几百年的古寺就这么被一把火扬了, 曾经辉煌的奉国寺被大火付之一炬, 寺庙上方聚起了浓浓的烟雾, 赵知静站在火光外,鼻子里满满的烟尘味儿,耳边是木料被烧起来的声音:
噼啪噼啪。
刘裕站在前面, 眼神沉静。
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他眼底,跳动的火苗里, 闪动着不知名的东西。
“走吧?”
留白朝着自己使了好几个眼色,赵知静没法,先开口了。
刘裕没说话。
不等大火烧尽,刘裕等人下了山。
山下,乌压压的军队停在原地,这么多人呆在一处,竟然没有喧哗,安静得不可思议,这支军队就仿佛凭空出现一样,一眼望过去,气势凛然。
见到来人,骑在马上、身披铠甲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神情激动地道:
“卑职杨志见过太子!”
刘裕上前,扶起对方:“杨将军请起。”
杨志似乎过于激动了,脸庞泛着红光,当下就发自肺腑地喊道:“杨志此次与太子共存亡!”
刘裕点点头。
两人走到一边的军帐里商量事情去了。
此时的赵知静穿了一身男装,装作刘裕的侍卫,跟留白站在了一处。
留白眼神也颇为激动,此时正跟赵知静嘀嘀咕咕,普及着北周几位将军的情况。
北周有四大将军,除了镇北候以外,其余三位,分别姓刘、李、杨,今天来此地的便是杨将军杨志,他所掌的西南军,军纪最为严明,是除镇北候外,打胜仗最多的军队,留白顿了顿,继续道:
“而这位杨将军,与侯爷颇为不睦。”
赵知静看了眼守卫森严的帐篷,道:“他与我爹的恩怨,关我什么事?一个大将军,不会这么掉价的,跟小姑娘计较吧。”
留白眼神飘忽:“咳咳,那,那位将军心细如发,比较认死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你说他斤斤计较、小肚鸡肠?”赵知静直接道。
“属下可没这么说!”留白连忙看了眼周围,好在他们这些人离对方军队有点距离,叹了口气,无奈道:“县主,您还是离杨将军远一些吧。”
半个时辰过后,刘裕两人出了帐篷。
杨志已经给太子准备好了出行的一切事宜,刘裕带着赵知静扮作的小厮上了马车。
马车里空间极大,坐七八个人都可以,里面桌子、软榻俱全,甚至连茶水、小食都备了,刘裕一上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很是疲惫。赵知静上来过后,坐在刘裕对面,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满足了好奇心,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正准备饮下,手腕就被对面的男人抓住了。
赵知静:“……你也想喝?”
她试探地把杯子递过去。
刘裕无可奈何睁开眼,手上用了点力,赵知静杯子里的水就全撒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