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烛光,季希音打量对方。
约摸四十来岁,头发盘成利落的发髻,发饰只一根银簪,五官端正,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一身衣着干净整洁,给人一种爽利的感觉。
对方笑道:“好个俊俏的小娘子,怪不得小少爷要托到我这来。快进来!”
说着拉着季希音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越看越满意的架势,车夫不得不咳嗽两下。
“张嫂子,我可把人交给你了,你给安排好住处,过几日少爷回来了他自会找你。”
“放心,在我这保准姑娘住的舒心。姑娘跟我来吧。”
车夫抱拳一礼也不再多说,返回车上驾车离开。
而张嫂子热情地拉着季希音往里走。
从后门进去,堆着柴火,中间还有个水井,但不显凌乱,收拾的很齐整。
再穿过回廊,一排排厢房显露出来,原来这是家客栈,应当就是那姓萧男子所说的望云客栈。
女子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厢房,点燃烛火,屋内烧着炭火,一进来就暖烘烘的。
张大娘一一介绍道:“我姓张,你们也可以称呼我张大娘,这是我夫家所开的客栈,几年前我男人因病去了,如今就我与独子掌着。”
“你们先安心的住几天,少爷交代了,等姑娘您有打算了随时可以走。”
“厨房烧着热水,灶上也热着饭菜呢,就刚进来那门,一会我去取来,你们先收拾。”
利索的张大娘交代完就先出去了,还帮忙把门关好。
屋内有两张床榻,收拾的很干净,被褥也足,春念见桌上有茶壶,上前去倒水,一摸茶壶惊喜道:“居然是温水,这张大娘真体贴。”
季希音虽然不敢说完全放下心神,但知道此刻应该是很安全了,有什么事也等休息好了再说。
三人吃了热食洗漱躺下,一夜无话。
清早,贤王府世子院中。
“什么?跑了!”砚平一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转头看向世子。
周暄刚练完武,正在擦汗,闻言望过来。
男子长身玉立,冬日的晨光为其身上渡上一层金边,贴身的练功服将他修长又不缺力量的身形勾勒出来。
他生就一双极好看的凤眸,眼睛是极深的墨色,鼻梁挺拔,衬得五官愈发立体。
薄唇线条优美,许是因为刚刚运功过,唇色如朱墨点漆,从一身冷峻的威严中泄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让人望而却步,生怕凡俗气息玷污了那份清绝。
却在此刻,素日沉稳冷冽的脸上神情有一丝破裂。
他将汗巾往砚平手里一甩,边往房里走边道:“进来回话!”
赶回来报信的张东跟着砚平进去,周暄擦洗换衣的过程中,在砚平反复询问下已将事情经过讲了三遍。
张东双手捧着“五百两”银票,哀泣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世子责罚!属下按世子吩咐本来要交托五百两银票作为您纳妾的聘礼,谁知姑娘不但没收,还……干脆利落的跑了……”
“什么五百两?”周暄看向银票,满脸疑惑。
张东抬头看向砚平,砚平心里咯噔一下,忙解释道:“世子您交代要善待季姑娘,衣食不缺,属下不是问过您,是否如民间一样行纳妾礼,您说让属下看着办……这就是纳妾聘礼啊!”
“我和孙远在附近找了一夜,担心影响世子又不敢大张旗鼓的问,如今孙远还在那边暗中寻访,属下快马回来禀报。请世子赎罪!”
眼瞧着周暄脸色越来越沉,周身寒气四溢,大冬日的张东冷汗都吓得冒出来。
当差七八年第一次出这么大纰漏,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不是说有一封信?在哪?”
“在这,属下并未看过内容!”张东从怀里掏出信封双手奉上。
室内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砚平和张东大气不敢出。
太静了,空气都仿佛凝结在一块,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听到周暄的声音。
“我知道了。你去把孙远叫回来吧,不用再找。”
周暄声音冷得像冰,说话语速很慢,信纸被紧紧捏在手中,因为太过用力纸张都皱起来。
砚平看出张东担心受罚的犹豫样,佯装一脚踹过去:“赶紧下去吧,记得把人叫回来,不许再声张!”
张东眼见世子未发怒,总算放心的溜出门去。
砚平琢磨着:“世子,需要属下派人去一趟雁归县吗?”
“不用,她既然有胆量跑了,断不会再回去。此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周暄摩挲着信纸,内心腹诽:不过是一颗棋子。
要是季希音在这,定要向他竖一根拇指。
砚平眼神往世子周身瞄着,周暄眼神微眯:“你想说什么?”
“属下只是奇怪,王府这么高的门槛难道都吸引不了这小娘子?难不成在来的路上有人插手?”
周暄皱眉:“也不是没可能,此次我奉命出京,多少双眼睛盯着。”
“就是,依属下看,季姑娘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也不像那么烈性的啊!”
周暄沉思片刻。
“你继续让人暗中留意离京方圆百里内的城镇,她应该走不远,三个姑娘家目标也很明显。”
虽说本世子也不是非你不可。
可送了那么多金银首饰,纵是阿猫阿狗也该懂点感激吧?究竟哪里不如你的意……
谁知砚平仿佛看懂了他心中所想,顺口道:“方才张东说了,您送出去的匣子首饰并绯色大氅季姑娘都未带走,要……”
周暄面色一僵,眸色幽深,更冷了几分,他将信纸随意丢在桌上:“还不快去办!”
“属下这就去!”砚平唯恐再触眉头,匆忙退下。
周暄闭上双眸,眼前浮现的是她绯红的双颊,高烧不退后的喃喃自语,小手紧紧抓着他,掌中传来滚烫的温度。
像只无助的小猫,声声呼喊着“娘亲”,孱弱的叫人怜惜。
鬼使神差般,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少女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移动,灼热的温度烫进他的心口,久久不散。
向来只顾自己往上爬的周暄心一软,竟放弃了将她就此抛下的打算。
良久,周暄重新捡起桌上的信纸,略微抚平褶皱,紧皱的眉头也随之松开,自言自语:“哪有姑娘家字这么丑的。”
致周暄:
见字如晤。
提笔之际,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自知身世卑微,与你门第悬殊,纵使世子看重,亦不敢奢求与你并肩同行。你乃世家公子,前程似锦,而我不过是浮萍一片,父母下落不明,漂泊无依。若因我而累你前程,我于心何安?故今日决意离去,愿你勿寻勿念。
愿你觅得良缘,得一位与你门当户对、才貌双全的女子,共度此生。如此,我便心安,望君勿念。
此去经年,山高水远,愿君珍重。他日你若功成名就,娶得贤妻,我必在远方为你祈福,愿你一生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季希音敬上
第2章 租房
“总算逃出来了,小姐,您以后有什么打算?”
经过两日深居简出,均为发现附近有可疑之人,春念和夏想放心下来,琢磨起接下来的日子。
为稳妥计,季希音又调了些药物往脸上涂涂抹抹,虽然不像上次一样暗黄,但也不似往日白皙。
娇俏的面容也因这肤色减了几分美感,再把眉毛画浓一些,若是是相识的人看过来也只会觉得眼熟不会一眼认出来。
“姑娘,你怎么会这法子,好神奇!”夏想歪着脑袋问。
“早年父亲教的江湖法子,小时候觉得有趣便学了,也有将肤色变白的药膏,幸好在雁归县时春念帮我收拾包袱装了几瓶进去,没想到如今也有了用处。”
季希音站起来将药瓶收好:“我们今日就出去逛逛,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已有了思路。我们先找个稳妥的落脚地,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太好了,我还想姑娘会不会要躲在屋里呢!”夏想欢呼起来。
“姑娘,万一遇到周世子的人怎么办?”春念有些担忧,好不容易才摆脱,可不能再回去了。
万一那周世子恼羞成怒伤害姑娘怎么办。
季希音自信道:“这就叫灯下黑!再说了,我笃定他不敢大张旗鼓四处寻人。”
寒冬的清晨,京城笼罩在一片薄雾中,霜花凝结在屋檐和树枝上,映着微弱的晨光,仿佛撒了一层银粉。随着年节将近,街巷间多了喜庆的气氛,不少店铺已经在门前挂上了崭新的红灯笼。
沿街的铺面陆续卸下厚重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茶肆的伙计搓着手,将炉火烧得旺旺的,铜壶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热气腾腾的茶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几个早起的老主顾裹着厚厚的棉袍,缩着脖子钻进店里,捧起一碗热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