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帝眼神沉沉,直勾勾盯着他:“可若是愈演愈烈,你要荣安如何自处?”
凌旭朝以额触地:“微臣不敢保证一定堵住流言,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周暄,你意下如何?”
周暄思考片刻,暂作决断:“微臣赞同凌大人的法子,同时,龙影卫可借机将暗中散播流言的人一一抓获,顺藤摸瓜,将背后作乱的人揪出来。”
景仁帝沉吟片刻,拍板决定:“此事就交由你二人负责,朕会让陆卿从旁协助,你们可记住了,一切以荣安为重!若有进展,时时来报。”
景仁帝一字一顿,全然一片爱女之心。
“微臣遵旨。”两人异口同声。
“皇后娘娘到!”
刚通报完,皇后便带着季希音急闯入殿中。
“陛下!”
景仁帝豁地起身:“皇后怎么来了,可是荣安有事?”
皇后一扫殿中避到一侧的两人,顾不得避讳,直言道:“陛下,荣安说了几句话,臣妾觉得不对劲,特来说与陛下。”
说完,皇后眼神睨了一眼吴公公。
吴公公心领神会:“都随杂家下去。”
之后吴公公躬身退出殿外,亲自守在门口。
景仁帝:“荣安说了什么?”
皇后刚要开口,又转向季希音:“还是长宁来说吧,她更为清楚。”
季希音越步上前,福身一礼,其他几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陛下,臣女适才一直陪着殿下,殿下时而惊恐呼叫,时而杂乱呓语,臣女觉出不对,唤了娘娘的大宫女雪雁同我一起附耳倾听。”
“臣女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晋升、杀人、洪荒。”
洪荒?凌旭朝耳中捕捉到这两个字,猛地身躯一震抬起头来,眼神望向场中的少女,却在看清她模样时瞳孔再次一缩。
皇帝注意到他的反应,视线来回扫过两人,追问:“凌大人有何想法?”
凌旭朝垂下眼帘,压下内心的疑惑,斟酌道:“微臣在另一起案子中曾接触过‘洪荒’二字,不知这位是?”
季希音跟随在皇后身边,未免说错话,凌旭朝先试探对方眼下的身份。
皇后行至陛下身边,解释道:“这位是长宁郡主,荣安出事后,是她一直陪在身边,你且说来。”
言下之意,皇帝皇后都相信她。
想不到,她居然成了最近京中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那位不曾露面却是两国共同供奉的郡主身份。
季希音也将他视作陌生人,双眼明亮。
凌旭朝收敛心神,比起她的身份,眼下案件更令他震惊。
他专注分析道:“微臣手里的那起案子,最早要牵扯到八年前的旧案,案情复杂。微臣恳请陛下,给与微臣些许时间,微臣需要回去细查案宗。”
“八年前?”景仁帝和皇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重视的神情。
事关爱女,景仁帝不愿马虎和将就,语气郑重道:“凌大人,朕特命你全权查清此案,周暄,你带龙影卫协助,务必查清真相,还荣安清白!”
“陛下。”季希音忽地上前一步,跪拜于地,“陛下,臣女请求协助两位大人一同查案。”
她眼眶泛红,忍住泛起的泪花,娓娓道:“臣女进宫这些时日,得荣安殿下照抚颇多,现下殿下有难,又是发生在臣女眼前,要是不能帮助殿下一二,臣女实在寝食难安,恳请陛下恩准。”
看她真切实意的样子,皇后有些动容,本来这个孩子只是她和皇帝眼中为亲子铺路的棋子,她缓了语气:“荣安之事,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背负什么。”
岂料景仁帝竟一口答应:“罢了,既然你有心,朕便成全你的心意,吴全,你去取一块腰牌给长宁,不过你记着,出入皇宫,注意自己的身份。”
季希音心领神会,磕头谢恩:“臣女谢陛下。”
从御书房出来,天上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仿佛盖在人的心口上,压抑得喘不过气。
有案件的牵扯,两人不再像从前那般避嫌,并肩而行,间或交谈一二。
季希音落后一丈,步伐稳健跟在身后。
景仁帝和皇后步出御书房,正欲去看望荣安,恰好捕捉到三人远去的背影。
皇后问出心中疑惑:“陛下为何同意长宁的请求?”
“皇后是不是觉得,将她困在宫中控在掌心更好?”
“不错。”
“可朕忽然觉得,她眼中有锋芒,有同情,有对真相的欲望,这很好。你应当也瞧出来了,她越是装作不认识两人,越是欲盖弥彰。且放手让她去试试,能闯成什么样!”
“是啊,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困在笼中的温顺金丝雀。”
第86章 皇后
三人并未停留,而是随凌旭朝前往离皇宫不远的大理寺。
待衙役将需要的案卷抱来,关门退下后,凌旭朝便迫不及待打破沉默:“你们两怎么回事?”
周暄轻咳一声,声音略带歉意:“实是事情发生的突然,尚未同凌大人说明。”
他三言两语简短的说了季希音身世,凌旭朝何等聪明,对皇家将人留在宫中逗留的做法瞬间有了诸多猜测。
季希音可不敢由他深想,岔开话题:“凌大人,不知江姐姐可还好?”
听到心爱之人,凌大人眼神忽而转为柔情:“她很好,身体也恢复的不错。”
季希音舒出一口气:“那便好,江姐姐吃了那么多的苦,眼下终于得以过些舒心日子了。”
夕阳余晖彻底隐入远山之后,暮色下宫墙深深。
几杯茶水下肚,说得口干舌燥,三人终于交换完现有情报。
季希音听得脸色愈发苍白,就连周暄都颇觉惊心。
他再次起身从窗口看了看外面,折身压低声音。
“没想到凌兄掌握了这么多线索,你心中可有猜测?”
凌旭朝呷一口茶水,眉头紧锁:“不瞒你们说,我查了那么多年,毫无头绪,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无限张大,总是在我即将触到关键线索时,又被掐断。”
周暄:“依你方才推断,有人以洪、荒为代号,网罗各种人物,为他谋利……”
“红石坊的案子,你们还记得吗?其中一枚小印便是当时所得。”
凌旭朝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枚匣子,里面有三枚黑色印章,其中刻有赤色的“荒”字龙飞凤舞,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还有这两枚‘洪’字章,一枚是数年前江瑶父亲留给她的,另一枚则是在上个月明州一起案子中呈上来的证物,因质地特殊,我一眼就瞧出不对。”
他又取过另一个盒子。
季希音:“想不到,江姐姐身世这么可怜,全家被害。”
“伯父为人耿直,为官清廉,家中只一进的小院子,一屋两房,说他贪污白银,纯属子虚乌有,瑶娘母亲为护她姐不被欺辱,当场身亡,她姐姐也下落不明多年。”
凌旭朝握紧拳头狠狠捶击桌面。
“如若这几个案子都有牵扯,江姐姐一家也可沉冤得雪。”季希音喟叹。
周暄和季希音仔细端详,几枚印章不论是石料和笔锋,均可判定出自同一人所刻。
“荣安殿下的案子,我在现场仔细翻找过,并未发现同类印章。但殿下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那么有可能死者或者凶手是其中一类人。”
周暄手中摩挲着印章:“一类人……”
季希音抬眸,瞳孔圆睁:“凌大人的意思是,还有另外一类人?”
“不错。”凌旭朝颔首,笃定道:“通过洪荒两字联想,我推测其上还有‘天地’二字。”
“天地洪荒……”季希音喃喃,谁会用这么……难以评价的代号……
“据我调查所知,洪荒不论是身份还是官职都不高,甚至荒字还有可能是如红石坊一样的平民,但持有天地二字的人,可能还会在你我之上。”
凌旭朝直视周暄,周暄眼神一沉,明白他的推测。
“可是,我不明白。”季希音举手提问,“殿下怎么都不可能是这类人,她又为何牵扯进去,而且……”
“而且,对方未伤害殿下,更有点像……戏弄她?”周暄大胆推测。
季希音莫名浑身一凉,搓了搓手臂:“你别说得那么吓人,殿下虽然身上无伤,可惊吓过度,还不知何时会好。”
“能布下这样一张大网的,又岂是无名之辈。”
周暄蓦地想起科举之前发生的香囊事件,他补充了自己掌握的消息,并推测道:“想必这就是对方笼络收集人脉的方式之一。”
凌旭朝眼中冒出不服输的火焰:“我一直只能暗中搜查,如今有周大人相助,相信很快就能有好消息。”
周暄:“其实京中有权势能力的人不多,我们更为重要的是找出其中的关联。”
他们很快罗列出目标人物,由龙影卫分批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