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没有耐心一路上照顾这个闹腾又娇气的小孩子。
王家管事早就在那处候着了。
听闻仙界派了两个厉害仙人来,她哪儿敢怠慢,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
可等来等去,出来的是一个……男子?
王管事的笑容淡去了几分,也没了方才的急迫:“仙人。”
眼前的男子生得清隽俊朗,清冷出尘,俨然一副仙人之姿。
可那又如何呢,他一个男子。
恕尘绪微微颔首:“情况如何,可还是闹得厉害?”
管事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自从我们府上的正君去了,这府上便再无宁日。”
也就是说,这并非肆虐依旧的厉鬼,但听管事的意思,正君死的时间并不长,既如此,又怎会出现这等境况。
厉鬼强盛与否,靠的是怨气,这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叫正君产生这样大的怨气,即便是死了,也不肯往生。
“既然如此,那便要劳烦管事同我们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越的女声传来,管事抬眸,便对上了且音那张秾艳的面容。
寻常仙人们下凡处理这些杂事时,都会带着随身弟子前来,在方才她见到来者是一位男仙人时,管事心早已凉了半截儿,只怕回去要被家主斥责,说她办事不力。
幸而啊,幸而还有女仙人。
“仙人不若相同我回去见一见家主。”王管事满脸堆笑。
琴忌见不惯她这幅模样,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你这脸变得忒快了些。”
王管事清了清嗓,道:“仙人们莫急,家主说了,若是仙人们能除掉厉鬼,王家的灵草珍宝任仙尊们挑选。”
且音没有理会管事的话。
如今拿到了鬼丹,恶人的悔过泪却要费点功夫。
琴忌:“你们不诚心啊,怕是厉鬼闹得没有那么厉害,倘若是被闹怕了,哪家不是奉上金银珠宝,散财只为保命,今日来耍我们的吧。”
“哎呦小公子,这话可不兴说。”王管事忙道。
“我们王家成什么人了,如今京中谁人不知晓,王家被闹得惨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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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妙妙走得累了,环顾了三人的臂弯,最终选择跳进恕尘绪怀中。
然在恕尘绪接住它,它还没来得及调换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时,便被一只手不容置喙地丢了出去。
……被丢到了琴忌的怀里。
她们老远便能瞧见王家大宅外笼罩的那一层鬼气,且音同恕尘绪传音:“师尊可曾听闻什么消息?”
“王家主君难产而亡,这样的人,仙鬼都不愿收的,本就难以超度,”恕尘绪顿了顿,“但他的怨气太重,我怀疑这里隐藏了什么。”
“宗门内部的消息是,王家主君同家主鹣鲽情深,育有四子一女,生产前遭遇不测,难产而亡,自此王家厉鬼肆虐。”
且音扬了扬眉头,走进王家的正堂:“鹣鲽情深?”
“你发现了什么?”
且音若有所思的道:“为何我闻到了爆竹的味道。”
不单如此,正堂内还残留着一股什么东西烧灼的气息。
倘若妻夫二人鹣鲽情深,妻主会在夫郎的丧期燃放爆竹吗?
或是说,这群王家人究竟在庆贺什么?
王管事在一旁候着,就在且音同他传音的空档,王家家主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众人到来。
“我们王家恭候仙人们多时了,”王家家主眼下还带着两团乌青,但当家人的权威犹在。
她生得的确清秀,也有几分清高读书人的气节,即便看上去疲累不堪,在接人待物也叫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无端的会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且音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一个年龄尚小的儿郎身上。
男孩生得宛如一朵小白花,站在她的身后显得怯生生,又干干净净。
且音的眸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息,王家家主便察觉并介绍道:“这是我的嫡子。”
父亲死了,他面上却没有半分难过,好似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恕尘绪道:“厉鬼是怎么一回事,烦请你讲清楚。”
王淑堂眸中闪过一丝悲戚,但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我的正君,三月前难产而亡,那时我的父亲有意要我纳夫侍,被夫君撞见,他怒急攻心,动了胎气……”
“仅仅是误会纳夫侍,还不足以化作厉鬼,”恕尘绪蹙着眉头看着她,“你不该对此隐瞒的。”
琴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猫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早就说了这群王家人并非诚心。
仙族人好善的心,这种人管她们做什么。
“你父亲呢?”且音自顾自地躺在藤椅上,随口问。
王淑堂像是被刺痛了,许久才涩声道:“我父亲他,死了。”
在厉鬼闹宅的第一个月,父亲淹死在府上的水缸里。
“那样大小的缸,装下孩子是成,并不足以装下大人的,”王淑堂的声音带了些哽咽,“我的父亲,就溺死在了那样的缸里……”
待下人发现之时,她的父亲赤身裸.体的蜷缩在缸内,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分外骇人的东西。
若非亲眼所见,王淑堂是绝不会相信人会溺亡在那样的地方。
“若你有所隐瞒,耽误了正事,便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听了她的经历,且音非但没有安慰,反倒如今不咸不淡的道。
这话不论是谁听起来,都觉得怪不近人情的。
王淑堂自觉失态,收敛了面上的神情:“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如今时辰不早了,王管事,你安排仙侣住下。”她道,“今夜倘若有了动静,烦请仙侣出手。”
且音扬了扬眉头,却没有反驳王家家主自以为的身份。
她下意识侧眸看向恕尘绪。
他掩饰的还不错,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份,恕尘绪的外表仍是那副清冷高洁模样,若非是她同恕尘绪在一起数千年,还真当他是面上这幅模样了。
王管事为她们安排了两间院子。
毕竟在王管事看来,她与恕尘绪是道侣,自然要住一间房,而琴忌一个儿郎,自然要单住一间。
至于他怀中那只猫,总不能要单独给猫分出一间房吧。
黎妙妙开口吐人言:“猫今晚要跟你住。”
她可不想委屈在这对仙侣之间,若是同她们一间房,大半夜定然不能叫猫睡好觉。
琴忌冷漠的道:“我不想和妖一起住,你今夜睡树上。”
两人这边没一会就开始吵吵嚷嚷,且音关上了房门:“师尊在想什么?”
恕尘绪望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低声道:“火盆的味道可以解释,但爆竹呢,又是为何?”
爆竹的造价很高,甚至是有市无价,即便王家财大气粗,也不该在主君的丧期购入燃放,这怎么想怎么都不合理。
“还有她的嫡子,”恕尘绪沉吟道,“王家究竟如何教育子嗣的?”
他们的反应太过漠然。
“不妨将她的四子一女唤来瞧瞧。”且音屈指抵唇。
只不过她们的动作需得小心隐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些大宅院之中的腌臜事太多了,稍有不慎便会惹上一身腥,且音并不想为此耽误行程。
恕尘绪正直又认真,定然是想办好这件委托。
在王家的这两日只当是歇脚了,两日的时间,倒也无妨。
在王家嫡子到来之时,且音慢条斯理的剥着一颗葡萄,听恕尘绪耐心哄问。
“你们的母亲这些时日为着父亲的事奔波,宅里一切都还好吗?”
“她们说,是父亲化成厉鬼了,”王家最大的孩子率先开口,“神仙哥哥,快快将厉鬼赶走吧,我们害怕。”
恕尘绪不由得蹙了蹙眉:“可,那是你们的父亲。”
不是相传王淑堂与正君鹣鲽情深吗。
王淑堂的反应她们看不出什么,但孩子是不会骗人的。
怎么会有孩子会对生父冷漠至此?
“我们是奶爹带大的,不是父亲。”
王家幺子不过三岁,听恕尘绪这般说,口齿清晰的反驳他。
照理来说,像王家这些高门大户由奶爹们带孩子是在情理之中,但哪有孩子不同父亲亲近的?
恕尘绪捕捉到了关键一点:“你们的父亲,寻常不会关切你们吗?”
王家嫡子木然的看着他,而后缓缓摇头。
“我们同父亲,半年才见一面,父亲也不喜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