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赤云观道:“渊云仙尊的精神瞧着好多了,姽婳仙尊玉陨的这三千年,仙尊承受的太多,幸而仙尊坚毅,撑了下来。”
恕尘绪握着银杯的手紧了紧:“斯人已去,如何能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
他总该清醒的。
且音摩挲着指根的素戒,琢磨着两人方才的话。什么叫承受了太多,她死后的这三千年里,又发生了些什么。
赤云观轻叹一声,似乎是在回想:“当年仙尊为了一支渡仙梅找到了我,亲自跑那么远便是为了把梅刃,我可是听闻,后来仙尊带了一身伤回去,能将仙尊伤成那般的,恐怕只有姽婳仙尊身边那位了吧。”
渡仙梅并非寻常的物件,它生长在极寒的北境,即便侥幸找到一株渡仙梅,便是想要将其摘下,也要费上一番功夫,寻常刀剑触及渡仙梅,梅花便会化成湮粉,唯有妖族的梅刃才能斩断。
“那日本座的确碰上了他,”恕尘绪淡声道,“他也是为了渡仙梅而来。”
那日他将姽婳秘密带回座峰后,用大量灵力冻结了她的金身,以免她金身消散。
损耗了大量灵力后,对上相澜后便不能再敌。
相澜还是姽婳身边的仙侍,是个哑郎,想必也是知晓了姽婳玉陨的消息。
那日他几乎是以性命护住了渡仙梅,相澜待姽婳忠心,若是他知晓姽婳的金身在他的手上,定然会要与他争抢,为了护住姽婳的金身,他的灵核在与相澜打斗中损毁。
恕尘绪硬撑着回到了座峰,将渡仙梅放置在了姽婳手中。
他已经不清那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只是醒来时,苍缈已为他暂时修复了胸前的伤痕。
“仙尊身子到底亏空,理当好生修养。”赤云观身边的小狐上前为两人斟了酒,“这是妖族的忘忧仙,对开悟有极大的帮助,亦可调养身子。”
且音眸光落在清澈的酒盏中。
起初她怀疑了恕尘绪,可听赤云观这般道,当年恕尘绪非但没有参与此事,反倒拖着病躯前去为她采摘渡仙梅,若非如此,如今也不至于大限将至。
恕尘绪差点为她丢了命。
“在想什么?”清冽的声音宛若清泉溅玉。
她唇角挂起淡然的笑意,温声道:“无事。”
见她这副模样,赤云观想到什么一般,勾唇道:“仙尊不会不知晓此事吧,也对,当年也仅我知晓这些,渊云仙尊便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
恕尘绪道:“云观。”
“是我失言,仙尊也不想让妻主担心,”赤云观见她不痛不痒,心中也生了怨气,“喝酒喝酒。”
恕尘绪神境。
两只蛊虫交缠撕咬,剔透的冰面上散发着阵阵寒气,却没能对这两只蛊虫产生影响。
大虫似乎是在他的神境内待了许久,因着充裕的灵气滋养,如今生就一副强壮的骨骼,外壳格外坚硬,隐隐泛着光泽。
小的蛊虫作为入侵者,很快便与打的蛊虫周旋起来。
蛊虫的领地意识很强,神境之内不能有第二只蛊虫。
体形稍大的蛊虫很快占据了上风,将小的蛊虫压在身.下咬得吱吱作响,在它埋头至小蛊虫的头部时,原本必死无疑的小蛊虫猛然转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那满口的利齿。
大蛊虫发出了尖锐的咆哮,被身下那只小蛊虫一口咬断了脖颈。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骨骼碎裂的声响,那只巨大的蛊虫流出一股墨绿色的汁水,被胜利者悉数舔尽,方才小的可怜的蛊虫提醒瞬间暴涨,将大的蛊虫吸食到只剩下一个外壳,被蛊虫嚼碎。
原本坐于恕尘绪神境处打坐的女人,在蛊虫被撕碎的时候,瞬间化为湮粉随风散去。
与虫共生的躯体,正是他意念中的姽婳。
忘忧仙醉人,恕尘绪仅喝下两杯,面上便染了红晕。
且音在他晃晃悠悠还要去拿酒壶时,抬手夺了他手上的银杯:“妖主见谅,我夫郎不胜酒力,我先带夫郎下去休息。”
忘忧仙的淡香与海棠相融,随着她揽在恕尘绪腰间的动作,也萦了且音一身。
醉酒的恕尘绪同清醒的他出入极大。
此刻,寻常那个时常端着架子,动不动便要斥责她的人,被她揽在怀中后还奋力挣脱着,要去抢桌案上的酒壶。
只是奈何醉了酒,恕尘绪如今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更多的是软绵绵的贴着她。
像是赖皮的猫儿看到了心爱的线团,一边软绵绵的赖着主人,一边却要勾着软垫去扯那根线。
且音托着他腰的手用了几分力,恕尘绪如今不安分,她须得托着些。
“给我。”恕尘绪见抢不过来,也不随着且音走了,当即站在那处,一副且音不给他喝酒,他今日便要赖在这儿不走的模样。
且音侧眸看向一旁的妖主,赤云观对上她的眸光,及时将眼底那一丝嫉妒收了回去。
且音对此视若无睹,她勾唇道:“多谢妖主款待。”
赤云观面上维持着礼貌而僵硬的笑:“……稍后我会派人为二位送去醒酒汤。”
这下,任由怀中的恕尘绪在闹腾,且音都一边诱哄,一边不容置喙地禁锢着他的手,被几个小妖带下去休息。
赤云观安排的这间房干净整洁,不知是否该夸赞她贴心,她还为两人准备了两张分开的床。
“放开我,放开……”怀中的人清冽的声调染了醉意。
“一杯就倒的量,怎么非要逞强喝两杯。”
且音将他放置在榻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恕尘绪,颇有几分无奈道。
恕尘绪仰着头,有些费力的仰望着她,随后偏了偏头,有些不高兴:“我没醉,谁准你自作主张的。”
“是是,你没醉,是我醉了。”且音随口敷衍着,她正欲去为他倒杯水润润喉,腰间的系带却被恕尘绪猛然扯住。
“不许走,”往日清冷的眼眸中还带着酒意的迷蒙,就连那张清隽的面容也染了绯红,他的尾调也跟着带了几分委屈,“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恕尘绪难得露出这副模样,且音瞧着可爱,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坐在恕尘绪的身旁,温声哄他道:“怎么这么说,我什么时候丢下过你吗?”
听且音这么问,恕尘绪认真地凝望着她的面容想了许久:“你丢下我很多次。”
具体是哪几次,恕尘绪已经记不清了,他望着眼前这张面容,只想下意识的想抓紧她,不许且音再将他自己丢下。
且音没有反驳,她抬手揉了揉恕尘绪的发顶:“好,那你说,你想怎么办呢,惩罚我吗?”
恕尘绪轻轻蹙着些眉头,有些费力的想着她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该拿眼前人怎么办,只是在听到且音说到惩罚时,恕尘绪下意识的认为,眼前这样好看的女娘,是不该受到惩罚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含笑的眼眸上,她看起来有些愉悦,恕尘绪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但头脑有些发晕,他想凑得近一些,好好打量这张稠丽的面容。
随后,他捧起了且音的脸。
恕尘绪的掌心微冷,但因着醉酒的缘故,如今他的掌心也不再似寻常那般冻人。
且音没有避开,她任由恕尘绪的动作,只静静的凝望着他。
“好看吗?”且音这般问他。
这张过分清冷勾人的脸近在咫尺,他的下唇被酒液浸得微微湿润了,看上去柔软好尝,然恕尘绪却半分不曾察觉,他只是想凑近一些,看清眼前女娘的模样。
恕尘绪点头,他的眸光缓缓下移,落在且音形状优美的红唇上。
她没有涂口脂,即便先前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此刻也没有半分虚弱的模样,唇瓣依旧呈现出健康的淡红,看起来柔软又好尝。
“我可以尝尝吗?”恕尘绪喃喃道。
且音难得诧异地挑起了一侧的眉头:“什么?”
掌心细腻的面庞手感极好,恕尘绪捧着,指腹小心地来回抚摸着,像是孩子碰到了爱不释手的宝贝,格外珍重的看着她。
她很香,身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清清冷冷,在这对他来说却是莫大的吸引力。
恕尘绪有些好奇这股香味的来源,他将额头抵在且音的额上,轻轻嗅了嗅,而后又不满意的将头埋在她的脸侧,鼻尖停留在那一缕发丝上。
柔顺微凉的青丝上也有这股香气,可很明显,香味的来源并不是这里。
恕尘绪不死心地照着,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将头埋在了且音的颈窝。
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且音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