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冰冷的银色光泽。
任恔妤戳排骨的动作顿了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程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她摸过钥匙,凉凉的。
但好似还残余着他手心的温度。
任恔妤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木质床板发出吱呀声,好像多用点力就会散架。
她长舒一口气,嘴角缓缓扬起。
这趟没白来。
*
直到天亮,程烬才从医院回来。
彻夜的疲倦感在身体里蔓延,面色略显苍白,眼下浮着通宵后的浅淡黑眼圈。
老小区没有电梯,他住六楼。
纯靠自己走上去。
一步三个阶梯。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一路到门口,用了最短的时间。
程烬打开门进去,客厅没人。
他换了鞋直往卧室走,几步后忽然停住。
回头去看玄关处,那双黑色绑带高跟鞋不在了。
土色的平底鞋安安静静摆在鞋架上。
心口突然坠了下,身体微微绷紧。
程烬伸手去开卧室的门。
卧室和客厅一样,也没人。
四方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也被叠得很整齐。
程烬站在原地,握着门把的手始终没放下。
漆黑的眼睛沉下去。
像深海,不汹涌却绝寂。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才回过神,走去柜子边拿干净衣服。
一件一件,动作有些滞涩。
忽然,隐隐有哒哒的鞋跟落地声传来。
一声比一声鲜明,一声比一声近。
去而复返的任恔妤看着已经打开的门,疑惑了下走进去,正好看到站在卧室门边的程烬。
男人眉眼暗沉,眼底透着倦怠。
“你回来了?”
任恔妤愣了下,很自然地换下高跟,重新去穿土色平底鞋。
程烬的衬衫到底不得体,穿出去有风险,她还是选择穿了自己那件礼服,礼服就是要配高跟的,再说这平底鞋好丑,她才不要穿出去。
把手里的包子油条豆浆一股脑儿放在四方桌上,她一脸认真,“我本来想着买来放这,等你回来可以吃,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凑巧,正好能吃热乎的!”
程烬握着干净衣服,五指缓缓收紧,手背青筋迭起,几乎要冲破这层遮盖的皮肤。
“你怎么了?”
见他不说话,沉淡着脸色,她走过去,有点疑惑。
程烬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来。
阴沉沉的,令人毛骨悚然。
任恔妤脸上的笑意凝散,伸手去探他额头。
“也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在医院太累——”
程烬突然出手。
一把攥住她手腕。
男人力道很大,一点一点收紧。
任恔妤觉得骨头都痛了,痛得她眉头紧拧,想抽都抽不回来。
“疼疼疼!”
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真要给她捏碎了!
“程烬!我好心给你买早饭,你在干什么,你要捏死我吗!”
任恔妤咬牙,眼睛气鼓鼓的。
突然。
手腕上的力道一松。
任恔妤痛得直甩手,不断地倒抽气。
她皮肤白,腕骨上早已红了一圈。
任恔妤用另一只手揉捏着,转头去看他。
程烬的眼睫已经垂下来,遮盖住了那双暗流汹涌的瞳孔。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发现他脸色很白。
不是正常皮肤的白,是那种惨白,以至于他眼下的淡淡青色也明显了两分。
愣神的工夫,程烬已经去往洗手间。
周身透着股沉寂的界线,像要跟她割裂开。
“哎——”
任恔妤揉着手腕,莫名其妙。
洗手间门关上。
水龙头打开。
唰唰的水流冲着洗手池的出水口。
程烬捧着低凉的水打在脸上,一捧接一捧。
直到心底喘过气来,他才停下,双手按在洗手池两边,骨感嶙峋的手紧紧按压着,青筋贲发。
他低着头,冷水自发梢滴下来。
脸上的水珠顺着眼睫滚到鼻梁,汇聚到下巴,最后啪嗒一下掉在洗手池里。
程烬绷着身体盯着不断被水冲刷的水池。
瞳孔黑沉,晦暗。
“程烬……”
门外传来烦躁又有点担忧的声音:“你怎么了,还好吗?”
第11章 较劲 以后别来了
“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高三倒春寒的天,下了场冷雨。
今天正好是周末,任恔妤跟狐朋狗友们约好了出去嗨。就是天气灰蒙蒙、阴沉沉的,但没事,不妨碍她出门。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要出去玩的。
任恔妤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了门,哼着小曲儿下楼。
却被突如其来的程烬吓了一大跳。
来得突然不说,还站在雨里面。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头发衣服都全都湿了,脸色苍白苍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看着我干嘛?问你话呢!”
任恔妤撑了把碎花小伞,急吼吼地看着他。
伞小,他个子又高,不能完全罩住两个人。
任恔妤拿他没办法,抓着他到楼道里去躲雨。
倒春寒的时节,他穿得很单薄。
骨感嶙峋的,看着就冷。
“到底怎么回事?”
任恔妤收了伞,看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
他还不说话。
任恔妤情绪上来,拍拍外衣上的雨丝,“行,你爱说不说。”
她重新撑了伞就要走,手腕被拉住。
少年落汤鸡似的站得笔直,声音很哑,“别走。”
他少见地露出祈求之色,“别走。”
任恔妤眉色微变,回头看他。
程烬眼眸半阖着,这幅模样竟有些脆弱。
她心里很突然地空了下,有点酸还有点涩。
他手很烫,任恔妤皱眉,在他脑门上探了下,温度果然不对。
“跟我去诊所。”
小区附近就有个小诊所。
几分钟的工夫。
程烬没有反抗,任由她拉着走。
雨很大,这把伞很小,不能完全遮盖他。他丝毫不觉,视线始终在她身上。
诊所开着空调,温度适宜。
一到,任恔妤就要扒他衣服,程烬愣了下,用手抵着她手,耳廓红了个透。
“人、人多。”
少年乖愣愣的,有点局促。
任恔妤被他逗笑,又立马装作很正经的样子,“你想什么呢!”
她戳戳他被淋湿的衣服,“你想烧死吗,这衣服脱了放空调底下吹吹暖风,干得快点。”
少年耳朵更红。
眼睫垂着,脸也烫手也烫。
浑身都烫。
一旁拿药水袋的医生没忍住轻笑一声,“还好,还没烧到四十度。还能活。”
旁边几个挂水的大爷大娘都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任恔妤给他脱了衣服,里面倒还好,不算很湿,就领口有点潮。
她把外套抖落抖落放在空调底下,又很嘴甜地问医生拿了小太阳给他烘腿。
“现在可以说了吧,出什么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任恔妤环着手臂,“你这是把自己当苦情男主整呢?”
出的什么事……
程烬冷白的手收紧。
他找了两份家教的兼职。
想在她生日前攒够钱给她一份惊喜。
上午那家结束,程烬像往常那样回去。
刚到门口就发现门没关严实。
他每次走之前都会检查一遍,不存在忘记关门的可能。
除了进贼,他想不到别的。
但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程烬没有惊慌。
推门进去,最先看到的是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有女人的有男人的,卧室门口还散乱着四只鞋。
歪七扭八。
一阵又一阵污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程烬心底沉下去,机械地走近。
缓缓拧开卧室门把。
意料之内的,一对中年男女滚在那张他昨晚还睡的床上。
他早起出门的时候,刚换了干净的被单,被套。
被子折叠得很规整。
但现在被子凌乱地躺在地上,像一团被蹂躏丢弃的废纸团。
床上的女人很忘我,画面不堪入目。
程烬双眼冰凉,手脚麻木。
那是他的母亲,但那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他不认识。
也不需要认识。
这个家里,她起先还会住着,后来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她在的时候他就睡沙发,大半年不见踪影还趁他不在家的时候拿走了他辛苦积攒的学费,这样的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