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来分科分班,但三年下来还是有不少熟识的同学,她怕从别人嘴里听到他的消息,也怕自己的近况传过去。
她那时候去香港走得决绝,想来徐稚闻多少会恨她几分。
“都是七班的老同学,很多在宁城发展,托我问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
“我有时间。”
童弋祯起身将那只空碗洗净晾好:“发我地址就行。”
“不用,我周五接你一起去。”
童弋祯没拒绝,甜粥在胃里又暖又轻,看来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接下来整整一个礼拜,童弋祯都在报社连轴转。
吴彤住院后,她的大部分新闻线索都交给自己来跑。
期间她去过一次医院,吴彤已经脱离了危险,就是还得修养几个月。
只是可惜那条代孕的报道就此戛然而止,国内也只有老牌的几家独立报社出了跟踪报道,后续都跟着官方的节奏发通稿,没什么意思热度也就下去了。
报社里张晓她们几个实习记者义愤填膺,好几次和主编沟通吴彤被压的第二期调查报道,果然都被打了回来。
这时候她终于有些理解吴彤当时看她的心情。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自己也是站在主任的桌旁,为一篇报道据理力争。
“张晓,你跟我来一下。”
主任老孙没想到童弋祯会帮他解围,投来感激的目光。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跟被程序设定好一样,对记者这行有这么深的滤镜呢?
真以为入了行就能“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还是太天真。
张晓跟着童弋祯去了楼梯间,从她的表情上还能看出愤懑之色。
“童老师,你叫我来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太激进。”
人往往一冷静下来,就没了气势。
“没有,你要是不争取,倒算我错看你。你进报社面试的时候,我就见过你。”
“我就知道你会理解我。代孕那篇稿子不发太可惜,公众有知情权!”
童弋祯敛目,心底叹了口气。
“理论上讲是这样,可惜实然和应然常常冲突,盲目追逐有时不仅会让你饿肚子还容易栽跟头,不如转变思路,蛰伏蓄力。”
张晓今年六月才本科毕业,她比童弋祯要小好几岁,乍一听这些话和网上漫天飞的营销号没什么区别,可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又不太一样。
童弋祯见她仍是失落,便先找了一份夏日送清凉的活动企划给她做。
等将报社里七七八八的事跑顺,已经是下周。
眼见同学会的日子临近,童弋祯却还没想好她要穿什么去。
就是这么奇怪,平日完全不在意着装打扮的人,在同学聚会时,也会想用服饰和外表来佐证自己有在体面的生活。
她衣柜里春夏换季的衣服并不多,为了配上那套冷色的连衣裙,童弋祯咬咬牙买下一双白色浅口高跟鞋,外面穿一件米色风衣整个人既有气质又不会显得太过随意。
周五上班她穿着那双高跟鞋出门,哒哒…哒哒的声音让徐稚闻有些在意。
他记得童弋祯小时候就偷偷穿过大人的高跟鞋,还披了床单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走吧,不要迟到了。”
徐稚闻掐了烟,打开车门,视线不自觉游移到那双藕节般白皙的小腿。
他想起上次童弋祯得流感,带她去医院时,那双纤细的腿就搭在他手臂上,丝袜沙沙磨着他的皮肤。
徐稚闻扯了扯领口,她脚上那双鞋似乎不太合脚,后脚踝被磨得发红。
第21章 小满
到了地方已经快七点,徐稚闻先去停车。
站在餐厅外面,童弋祯忽然生了怯意,许多年没有联系过,如今再见这些老同学,还会像当年一样吗?
世事变迁,人也会变
徐稚闻回来时,便见到她环着胳膊站在餐厅外,被风一吹身体有些瑟缩、一件单薄的无袖裙能挡什么风。
“怎么不先进去。”
“等你。”
童弋祯心虚,眼神闪烁。
“走吧。”
徐稚闻没拆穿她的小心思,近乡情怯很正常。
包厢已经来了十几个人,从外面就听见闹哄哄一片,服务生把门拉开,里面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
“行啊!还真把咱文艺委员给请来了。”
李恪熟络上前想要拍拍徐稚闻的肩膀,被他不着痕迹躲开。童弋祯笑着点头回应:
“好久不见,班长。”
以前在坊镇一中读书时,李恪当班长,童弋祯因为有音乐特长被选做文艺委员,负责组织班里的各种文艺活动。
“还真是好久没见了,这些年你怎么样?也不联系我们这些老同学。”
“人齐了吗?点菜吧,有点饿了。”
徐稚闻找了个空位坐下打断李恪的话,顾自翻起菜单。
他一贯是班里的核心,这样一插话,倒没人关注那边了。
童弋祯跟着李恪入了座,左手边挨着徐稚闻。
“快了,赵沁怡堵在路上,说要晚点让我们先吃。”
桌上一圈人听到这个名字表情瞬间微妙,眼神在徐稚闻身上扫了好几遍。这里坐着的人谁不知道,当年才女赵沁怡苦追徐稚闻无果,表白被拒后闹得很难看。毕业后每次聚会,这两个人都凑不到一个桌上。
有人说是徐稚闻厌恶赵沁怡,不想和她有什么纠葛。也有说,当年两个人一直传绯闻,保不齐在一起过,因为爱过,所以分开后才见不得对方。
就连童弋祯都忍不住用余光去瞟他,徐稚闻坐得端正,骨节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随意敲着。
“想吃什么?”
“啊。”童弋祯怀疑他脑袋侧面长了眼睛,她这么小心都能被抓包。
“都行,你看着点。”
徐稚闻没和她客套,点完菜顺手将菜单递给旁边的同学:
“传一下吧。”
一圈下来,只添了两道甜品,徐稚闻荤素搭配、咸甜香辣都兼顾了,还免去一些人点菜尴尬的烦恼。
菜还没上,桌上基本三三两两已经聊得热络,童弋祯和大部分人没什么共同语言。
一是她当年主动断联太久毕竟生疏,二是她们谈论的话题她实在插不进去。
其中有好几位女同学已经结婚生子,话题的主轴要么是和娃有关,要么就是婆媳,怪的是最后东拉西扯半天总要回到各自的丈夫身上比较一番工作和社会地位。
她对此感到无力和疲倦,反倒是那些男同学聊天的重心在事业和工作,即便是有家室也鲜少提及妻小。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没结婚吧。”
“怎么这样说?”
童弋祯有些好奇李恪为什么这样判断她。
“气质,独身的气质还是挺明显的。”
李恪说完笑着看看那些聊娃聊得热火朝天的女同学,没再多说。
她觉得这话有些冒犯,碍于场合还是收敛。
“确实。”童弋祯抿了一口红酒。
“有家庭的人,说话做事应该比你刚才更成熟。”
她话里意有所指,旁边的徐稚闻听到轻笑了一下。
“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李恪为表歉意,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童弋祯懒得纠缠,翻过这篇。
“听说你在《新报》做记者?”
李恪转移话题。
“嗯,你呢?”
出于礼貌性的回应,童弋祯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还不如就让这些人在她脑中的记忆停留在十六七岁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们什么也没有,也什么都有了,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拼命,去获得世俗的判断和评价。
她心不在焉地听李恪讲了半天他是怎么大学时期开始创业,一步步做到现在出海能力强劲的大公司。
虽然他说了很多,可实际的核心只有一个。
他很富有。
对于这种随时散发魅力的男人,童弋祯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她有些恍惚,实在很难将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那个体育课后,为大家还器材跑得气喘吁吁的男孩对应起来。
童弋祯不堪其扰,索性跟着徐稚闻一起去分酒。
徐稚闻今天穿了一身蓝色衬衣西装裤,依旧是板正的体制内穿搭,可童弋祯却觉得他已经比这里大部分要更有“活人感”。
徐稚闻撕掉红酒瓶口的锡箔纸,正要拧固定酒塞的铁丝环才觉得袖口有些碍事:
“帮我把袖子翻上去。”
“哦哦。”
徐稚闻现在两个手都捏着瓶动不了,她也只能顺着他的动作,侧身解开他的袖扣,再仔细翻上去。
整个过程李恪全部看在眼里,让他觉得憋闷的是徐稚闻连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过他。
“可以了。”
徐稚闻开好香槟,童弋祯就将醒酒器拿过去,两个人配合配合默契,站在一起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本就是天生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