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他们都太清醒,没有嫉妒、没有猜忌、没有误会、甚至连酒精的麻痹也不足够,只有平凡到让人觉得十分安静的幸福。
这种庸常的夜晚,没办法发生任何逾越的冒险,连情/欲的魔鬼也无法将他们引入陷阱。
他和童弋祯太熟悉,又太陌生。
作为兄妹,他们两心无猜。
作为恋人,他们一窍不通。
“你要不要和我…”
童弋祯惴惴不安,
听到徐稚闻在她耳边说的最后半句是——
“谈场恋爱。”
第34章 大暑
童弋祯本以为, 她含蓄的提示会是这个漫漫长夜的开场。
徐稚闻甚至不需要说什么,他只要迁就一回欲望,便可轻松摘取如梦佳期。可他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 在如此暧昧不清的夜晚说出这样朴素的表白。
她们都已不再是少男少女, 纯真的心动和羞怯的爱慕似乎已经不属于她们。
残酷的都市将她们各自磨砺成计较得失的欲望怪物, 只要呼吸交缠、体温炙烫,就无需在乎心跳是否勃动紊乱,可以立即滚到一张床上去。等次日天光大亮的时候,各自穿起衣裤,又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归各自的生活,谁也无需为谁负责, 这很便利,可以高效地缓解寂寞。
成年的男女本有大把时间可供浪费,偏偏不吝于将它花费在真正神圣的事上。他们可以为一场考试战战兢兢很多年, 为一份薪水微薄的工作虚耗韶华,却从未耗费心神轻嗅枕边之人的费洛蒙。
懵懂的春季只在他们十几岁时偶然光顾过几次,课后憨然的睡颜、体育课咸湿的汗渍和课间的窃窃私语最后全部落在一张拿不出手的告白明信片上。
时光的尘埃流金般从少年的心头溜走,此后的年月里, 徐稚闻无论遇见谁,心头都寸草不生。
今晚, 在这个无人知晓他们身份的小旅店里,徐稚闻本可以顺水推舟。
如果说他没有动过这份念头,那一定是违心的假话。
他的裤子就搭在床边,口袋里装着套。他大可以翻身取出来,而后逾越雷池,享受短暂的欢愉。
可是不行, 对童弋祯他做不到。
童弋祯既是他欲望的客体又是他本我的映射,徐稚闻无法轻率地对待她。
他不确定童弋祯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他知道她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很幸苦。
住过阴暗的地下室,被房东欺骗,或许还曾流落街头。在其他同龄女生享受大学生活时,他的妹妹在四处兼职。生存的重担过早地压在她身上,即便是现在,她有了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贫困带来的苦厄依旧从她生活的缝隙里溢出来,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徐稚闻却已经很多年没有为钱产生过那怕一毫的忧愁。
在经济上他们是不对等的。在这段感情中,他自认是卑劣的下位者,在物质上却占据上位。
在这个时候,他像一个真正的兄长,忧心她所托非人。
所以他决定给童弋祯时间,让她慢慢看穿自己灵魂的浅薄,再决定要不要往下走。
至少在他这里,童弋祯永远有转圜的余地。
即使她看清自己的心,选择离开,自己还能退回家人的位置,继续做她的哥哥。
童弋祯没有立即回答,定定看着徐稚闻,似乎是在透过眼前这张锋利成熟的脸,去看那个十七岁青涩笨拙的少年。
徐稚闻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咬紧牙齿。
“你在紧张。”
童弋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嗯。”
徐稚闻没有否认。
“你谈过恋爱吗?”
她往徐稚闻怀里蹭了蹭,感受到他发烫的体温,和自己的一样。
“没有。”
他老老实实地答。
童弋祯点头:
“我也没有实战经验,那我们扯平的。”
徐稚闻揽着她,不置可否。
“不过我还是要比你多一点经验。”
童弋祯补上后半句,她明显感到徐稚闻的手一僵,随即稍稍用力钳住她的腰。
“我看的小说比你多。”
徐稚闻没说话,他不可避免的想起青春期看过的那本色/情杂志,他为自己的粗陋感到羞耻。
童弋祯的话打断了他的神游,徐稚闻嗅到她身上独一无二的香气。
“徐稚闻,你可以亲我,现在。”
她说。
如果爱恋也有流程,那大概都是从一个吻开始的。
徐稚闻吻上她的眼睛,而后恋恋不舍地掠过她的眉,气息在童弋祯的耳边变得灼热起来,激起她身体自然的瑟缩反应。
他很狡诈地作弊,要延长这个吻,徐稚闻不满足于蜻蜓点水的敷衍,他要用耳鬓厮磨和唇齿相接来彰显他骨子里的恶劣。
他想要童弋祯看清他的卑鄙后,依旧纵容他。
他想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点燃她。
童弋祯开始笨拙地回应这个吻,她的呼吸跟着身体一起颤抖,眼角被泪水濡湿。
徐稚闻的动作开始失控,他不再留恋那种蛰伏等待的策略,用凶猛的撕咬纠缠着她。
这是一个凶残的吻,一直到童弋祯呼吸不畅,他才松开手。
童弋祯闭着眼,局促地呼吸。
徐稚闻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
“娇气。”
这个夏夜注定酣足。
前途未卜的年轻小虫只看得见湿漉漉的花蜜,就前赴后继飞入网中。
在一年中最盛暑气即将到来的时候,她们终于开始热恋。
……
“好漂亮,谢谢。”
吴彤仔细将小瓷碟包好收起。
童弋祯去景德镇一趟,回来给报社不少同事都带了伴手礼。给张晓的是陶质风铃,给主任老孙的是瓷杯。
吴彤车祸后就一直在休养,眼下刚回来工作没几天,也收到了童弋祯带的礼物。
“那边好玩吗?我小侄女最近也嚷嚷着要去毕业旅行。”
这会正是午休,难得闲暇,吴彤很乐意和童弋祯聊会天。
“挺好玩的,除了交通不太方便都还不错,值得一去。”
童弋祯思忖一番才说,她和徐稚闻后面两天又去了不少地方,逛了古村落,体验了制陶,虽然捏的不太好看,但玩泥巴还是很让人放松。
她想到家里的玄关上还摆着一对釉色奇怪的杯子就忍不住牵起唇角,谁能想到画的素胚和烧制的成品差别会那么大。
不过幸运的是,她们烧的杯子都没有开裂,虽然丑是丑了点,但至少还可以用。不像其他那些碎裂的瓶瓶罐罐,一开窑都是满满的心碎,只是苦了店主还要帮着客人重新烧。
旅行似乎真的可以让运气变好,童弋祯这个季度在报社的广告指标原本岌岌可危,结果下午就有广告主找上来。
招商的同事找她对接的时候,童弋祯大脑还有点懵,她这个季度光顾着忙稿件的事了,哪有时间去招商拉广告。
“我找的?”
同事又看了眼征订信息:
“没错啊,他们几家医院都定了咱们两年的报纸,还要在四版投放广告呢,那边点名要和你对接做广告策划。
童弋祯半信半疑接过合同翻了翻,在看到落款时心里有了几分了然。
紧接着手机就传进一条简讯,是骆望钧发来的。
她点开一看,是家餐厅地址。
童弋祯回了个疑惑的表情,那边很快回复:
【上次在南京没吃到心仪的盐水鸭,最近发现家还不错的店,师傅是南京人,还挺正宗的。】
自从上次她和骆望钧在KTV别过之后,就再没见过。
这期间,骆望钧主动邀约过几次,都被童弋祯以各种借口推掉了。
可这次不一样,骆氏好几家医院都定了《宁城新报》,还有一家高级疗养院下个月就要在报上投广告。
对接人报的是她的名字,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犹豫一下,童弋祯还是直白问出口:
【你们家是不是定了我们的报纸,还要投广告?】
那边很快回复了一个Bingo的弹指表情。
童弋祯憋了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为什么?】
许是骆望钧感受到了她的不悦:
【别多想哈,我爸一直有看报纸的习惯。下季度正好要投广告,选新报是因为口碑还不错。至于对接人确实是我推荐的你,不过那也是因为认可你的能力,毕竟钱还是要花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