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奶茶,小童姐你方便吗?要不一起和我去取?”陈子敬开口。
“行。”
出了餐馆有一段距离,陈子敬扭捏半天才开口:“小童姐,我今天组局其实是有私心的。”
“我知道,你的动机太明显了。你是想看我和徐稚闻还有没有可能。”
陈子敬没想到她会这么坦率,倒是让他准备了一下午的开场白没了用武之地。
“算我多嘴,其实徐哥这两年过得挺不好的。”
“他生病了,对不对。”童弋祯忽然说。
本来应该是问句的语气,被童弋祯说得却像是确认结果的陈述句。
“你知道?”
“这很难猜吗?”童弋祯长出一口气:
“两年来,在你们研究所内部官网上几乎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报道,甚至停招了研究生。如果不是他在做新的保密项目,就说明这两年他没能参与重大项目,但我在报道中,看到了你去南极科考的相关内容。”
她的分析有理有据,陈子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愧是记者出身。
“破冰船第一次实航,主设计师不去不合常理。所以,他肯定是出了问题。在东北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有时走路平衡不稳,就像忽然失去了调节重心的能力一样,甚至有时候听别人说话也很迟钝。”
童弋祯想到火车上那次争端,又想到漠河舞厅里他踉跄的舞步,答案显而易见。
“是,稚闻哥当时确实病得严重,现在也…”
陈子敬还要说下去,却被童弋祯打断:
“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你也知道,他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不愿意告诉我,我就宁愿装作不知道,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嫂子,那你俩就真没一点可能了?”
童弋祯感觉心口有一股气滞涩,低头苦笑:
“奶茶要化了,回去吧。”
一顿饭,只有童弋祯没喝酒,这里来的都是徐稚闻的朋友,没谁敢主动给她灌酒,多少都存了让这对和好的心思。童弋祯没有戳破,只觉得徐稚闻能交到这么多好朋友,实在幸运。
结束时,打车的打车,叫代驾的叫代价。
童弋祯原本也要打车走,看到喝得烂醉的徐稚闻斜靠在椅子上,又动了恻隐之心。
她推推徐稚闻的肩膀:“车钥匙在哪,我送你回去。”
“口袋里。”徐稚闻一身酒气,含混不清说了一句,就惺忪着眼睛看她。
他的妹妹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还学会了开车,举止做派都是“大人”的样子。
童弋祯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伸手在他外套口袋里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自己取出来。”
徐稚闻就乖乖坐起来,伸手去掏西裤口袋里的钥匙。
童弋祯拿到钥匙,看见陈子敬那边已经结过账。
“能自己走吗?”童弋祯问。
徐稚闻晃晃悠悠撑着桌子站起来,只是醉酒的人对平衡的控制更差,还没走两步就步伐踉跄,往下倒时正砸在童弋祯肩上。
她身上是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若隐若现让人头脑发昏,被温热的体温一烫,味道又变得不太一样。
童弋祯勉力撑住他,徐稚闻确实瘦了很多,要是从前,她还没健身那段时间,他刚刚砸下来怕是两个人要一起摔倒,哪里会让他占到这么大的便宜,像只狼犬一样伏在她后颈上嗅个不停。
“不要乱闻,要是不老实,就自己回去。”
童弋祯皱眉,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
肩上的男人果然不敢再耸鼻尖,突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细不可闻,像是故意憋气。
童弋祯不知道他是闹哪一出,怎么会有人越活越幼稚。
“小童姐,你送他回去吗?”
“嗯,我今晚没喝酒,要不你也一起,我开他的车一个个送你们回去,再打车回酒店。”
“不用了,我老婆等会来接我的。”
陈子敬语气是藏不住的喜悦,恨不得谁都知道他有老婆。
“行,那我们先走了。”
童弋祯没想到自己之前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那段夜晚,居然是为了成就今天。她揽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虽然走得慢些,但却不至于太吃力。
直到将人甩进后座,她才松了口气。
“地址。”
“没有搬过。”
“好。”
童弋祯车子开得很稳,过红绿灯时抬头瞥见后视镜上映出的眼睛。徐稚闻还保持着被她甩上座位的姿势,歪斜着身体,偏头看他,眼睛里分明不带酒气。她装作没看到,移开视线。
再次回到这座公寓,童弋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打开门,还没来得及换鞋,脚边就缠上一只暖呼呼的绒毛团子。
银贝絮在童弋祯脚边喵喵叫个不听,她有些惊奇。
“居然还记得我。”
童弋祯关上门想伸手摸摸它,想起身上还驮着一个大男人,只好踩着低跟鞋走进去,将人送到卧室的床上。
“送你一趟,明天自己搞卫生。”
银贝身手矫健,轻松一悦就跳上床,踩着徐稚闻一条腿伸过头求摸摸。
“银贝。”
银贝听不懂人叽里咕噜说什么东西,只觉得面前的女人气味熟悉,就一直咪咪喵喵地叫个不停,成功讨到童弋祯的摸摸。
童弋祯心里觉得这猫的性格一点也不像猫,倒是像狗。不都说谁养的动物会越来越像谁吗?看来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徐稚闻可不会这么热络。
安抚过小猫,童弋祯起身要走,身体还没站稳就感到手腕有股力量被攥住。
“松手。”
徐稚闻很执拗地攥着,话到嘴边却又不张口。
“松手,我还要回酒店。”
声音提高几分,吓得银贝跳开几步。
“别丢下我,祯祯。”
徐稚闻的声音有些哑,她低头看见那双眼睛婉转流波,确实很有欺骗性。
童弋祯被他气得笑出声来,转身拽住徐稚闻的领带顺势往手上缠了两圈,牵引着身下的男人不得不昂起脖子,迎上她愠怒的眸子:
“徐稚闻,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既不愿意坦白,又在这里拉扯、纠缠,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徐稚闻轻咳几声,想要偏过头避开那道审视的视线。
童弋祯像只被逆毛捋的母狮,瞬间炸毛。用膝盖顶着他的小腹,手上力度抬得更紧,强迫他看着自己的脸。
“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永远自己担着。你的死活也和我没关系,只要不纠缠,我会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看见,我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很好。”
领带收紧,徐稚闻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呢?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把自己活得这么难堪?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就你最可怜,就你最伟大,就你最能担事,就你最会替别人着想,所以才把别人当傻子看?光鲜的时候将人揽过来,觉得没脸的时候又一个人跑开。”
“我是为你考虑,当年我真的…”
徐稚闻被骂得有些懵,一时间语气都变得紊乱。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为我考虑了!你觉得那是为我好吗?你不过是害怕自己狼狈的样子被我看到,怕别人口中的闲言碎语,怕自己不再是那个能掌控全局的人!因为你习惯了当上位者,就不愿意跌下来,让人看到那怕一丁点你不好的样子!”
“祯祯,我……”
徐稚闻颈部那截束缚着他呼吸的布料倏然松开,童弋祯收回手,站在旁边,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终于感觉到害怕。
“徐稚闻,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童弋祯语调冰凉,她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家人、或是恋人、就该真心交付所有,如果你有所保留,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不相信我。以前,我觉得我们是同类,很像,都是那种在外面把尾巴翘到天上,回家可以相互舔舐伤口的人。可今天我突然觉得并不是那样。”
“你是个胆小鬼,我不会喜欢胆小鬼。”
说完,她踩着步子离开。刚刚走出房间,后背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男人的手从后面缠上来,徐稚闻的脸埋在她脖颈上,有些温凉又泛着潮气。
“你说得对,我确实害怕自己出现在你面前时,不够好。大学时我确诊听神经肿瘤,做过一次手术,只是没想到两年前又复发,二次手术前医生告诉我,后遗症可能会让我脸歪口斜,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无法站立,我不想——我不想用那副样子站在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