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沛时轻抚她的脸：“不忙，我手头上的项目马上告一段落，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什么事，陪你过去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阮妍侧身，脑袋埋在他肩窝处，不再说什么。
“无论什么事我都陪你一起面对。”陆沛时轻啄她的唇角。
“嗯。”她点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天色将亮未亮，暗沉沉的，是一天中她最不喜欢的时间。
从前她就经常在黎明时刻惊醒，周围静悄悄一片，整个世界空得仿佛就剩她自己一个人。
这种感觉好孤独。
此时的房间里，她感受着他身上温暖的体温，始终没有安全感的心忽然就被疗愈。
原来她也是惧怕孤独的，直至这一刻她才知晓。
*
泽代山距离c市大概有四百多公里，阮妍选择在这个周末前往。
飞机落地后，他们先入住了镇上的一家酒店。
刚放好行李，阮妍就给对方打去了电话。
王姨给的是她哥哥的联系方式，也就是老保姆的大儿子。
阮妍和对方约好下午两点半见面。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陆沛时叫了room service，先简单随便吃一点。
“离下午还有点时间，你吃完后躺着休息一会儿。”他知道阮妍昨晚没睡好。
“我睡不着，”阮妍说，“不知怎么搞的，心里老有种慌慌的感觉。”
陆沛时安慰：“不要胡思乱想，就是很简单的一次见面而已，没什么的。”
阮妍点头，但眼里还是晃动着忐忑。
等待的时间难熬，吃完东西还没坐一会儿，阮妍就动身前往泽代山。
那是一处青山绿水空气极佳的小山村。
抵达对方给的住址，有一个黝黑壮实的中年男人出来迎接他们。
这是老保姆的二儿子。
在他的带领下，阮妍见到了阮家曾经的老保姆，吴兰芬。
她瘦瘦矮矮的，但看起来精神头很好，声音也洪亮。
“你是阮家的二小姐，小阮妍呀，”她笑眯眯地瞧着阮妍。
阮妍也跟着笑：“吴婆婆，好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她用枯瘦的手比划着，“我离开阮家的时候，你才那么小点，这么多年没见，你都长成水灵灵的大姑娘啦。”
阮妍与她简单拉了会儿家常，大部分是关于温颖的，一些自己不太知道的部分，阮妍就含糊带过。
可能是年龄比较大的缘故，虽是回忆过去的事，胡兰芬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聊着聊着，她们的谈话终于接近了主题。
阮妍问：“当年的事您还记得清吗？”
胡兰芬点头：“记得的。”
在这之前，王霞已经电话里跟她打过招呼了，所以胡兰芬这两天特意认真回想了一遍当年的事。
旁边的陆沛时询问阮妍意见：“需要我回避吗？”
“不用。”
“好。”他握了握阮妍的手。
“您来我们家时间较早，应该比其他人更了解那几年的事吧？”面对阮家曾经的老保姆，阮妍先提起了温颖口中的那个人，“在我出生以前，我妈妈有个朋友经常来家里玩是吗？”
胡兰芬犹豫了下，说：“是有这么个人，她……她是你妈妈的大学同学，名字我没什么太大印象，就记得你妈妈喊她‘小珊’，她跟你妈妈感情很是要好。”
“但我听说后来出事后，她就不跟我妈妈来往了，”阮妍抬起眼眸，“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怎么说呢，确实是不来往了，因为她……她也跟着失踪了……”
胡兰芬吞吐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本来这件事当年她心里就有诸多猜测，但因为阮行坤见妻子状态很差，于是禁止家里提起有关这件事的话题。
现在阮行坤已经过世好几年，她说给他女儿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其实当年你走丢的那个双胞胎妹妹，很可能就是你妈妈的朋友偷走的，我记得她家里很穷，还有个同样很穷的男朋友，一开始我猜测他们是打算绑票索要赎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却一点音讯也没有……”
在吴兰芬的叙述里，那时候的姜舒瑜漂亮甜美，但平时不怎么爱出门，就喜欢插插花，做些钩织等等，经常都是小珊来家里陪她聊天。
和姜舒瑜不同，小珊长相普通，吊梢眼，厚嘴唇，笑起来声音爽朗，两个人的性格看起来倒是互补。
小珊家在相对偏远的农村，毕业后留在c市工作，出租房的位置也靠近郊区，有事没事她总爱来阮家小住。
那段时间阮行坤公司很忙，又经常出差，有朋友能陪姜舒瑜度过闲闷的日子，他也很放心。
但吴兰芬却不怎么喜欢这个小珊，觉得她人后并不像人前那么直爽大方，在面对他们这些佣人的态度很一般，有时候甚至可以用颐指气使来形容，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与姜舒瑜的态度形容强烈反差。
有几次，吴兰芬偷听到她和男朋友打电话，抱怨自己手上没钱，让男友不要再一直赌博。
她也向姜舒瑜借过好几次钱，有没有还就不知道了。
没过多久，姜舒瑜怀孕生产，阮行坤在家里的时间多了，小珊除了期间一次来看望后，有一段时间没来家里了。
再后来，就是那次阮行坤因处理公司海外业务，去国外待了半个月。
有一天，姜舒瑜接了个电话，吴兰芬隐约听到她喊对面的人“小珊”，但也可能是听错。
之后，姜舒瑜带着两个小孩出门遛弯，和平时一样，有两个保姆跟随。
可是那天的最后，只有两个保姆和一个孩子回来。
问了话后，她们着急忙慌地说，姜舒瑜和其中一个孩子不见了，以为她是自己回家了，结果并没有。
吴兰芬连着打她电话，始终是关机。
后来报警查监控，姜舒瑜一开始都在监控范围内，但却越走越远，逐渐走出了碧佳湾那一块，去了外面的一个公园，再往后她就消失在监控里了。
两个保姆说，姜舒瑜当天的遛弯路线确实和平时不一样，但她是雇主，虽然觉得奇怪，她们也不好多问什么。
她们走到另一处公园，和其他带家长的小朋友聊天，这里一切都没什么异常。
姜舒瑜也和往常一样，抱起其中一个宝宝哄着。
公园里的人越来越多，等她们聊完天回过神，才发现找不到姜舒瑜的身影了。
另一个保姆在后续录口供时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只顾着聊天，忽略了姜舒瑜和她怀里的宝宝，这是她失职。
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姜舒瑜是独自回来的，整个人神志不清，嘴里除了一直重复的几句话外，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医生说她身体受了伤，大脑也因受刺激而精神崩溃。
吴兰芬觉得这一切很可能与那个小珊有关，阮行坤也有猜测，很快从警方那边得到消息，小珊果然也失踪了。
“那时候警察局的人还调查了小珊的老家，以及他男朋友的老家，没发现什么线索，不过他们后面有提到，小珊男朋友好像出意外死掉了，什么山体滑坡来着，就在你妈妈失踪后没多久，他在路上忽然出的意外。”
“这么巧的吗……”阮妍沉思着。
“是啊，但那个小珊还是下落不明，还有阮家的三小姐，至今还不知去向……她现在跟你一般大，一定也长得很漂亮了，你们都像妈妈，大眼睛高鼻梁瓜子脸……”说着说着，吴兰芬忍不住又叹口气。
“那就不是我妈妈了吧……”阮妍忽然喃喃自语。
吴兰芬没听清：“什么？”
阮妍缓了缓气息：“当时不是我妈妈故意把孩子丢掉的吧？”
“当然不可能了！你妈妈那么爱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丢掉！”吴兰芬立即反驳道，“虽然小时候家里有保姆，但你妈妈对你们基本上都是亲力亲为的，再说了，她连颖颖都那么疼爱，更别说你们了！”
阮妍垂眸，有一圈温热的水汽漾在眼睛周围，酸酸的，胀胀的。
这时，陆沛时握紧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传递给她力量。
“其实这个案件的线索基本上是断了，”吴兰芬又继续说着，“听说后来警察几次调查到有人曾经发现过小珊的踪迹，大家都说她也是疯疯癫癫，痴痴傻傻的，在哪里待一段时间后，就又不见了，直到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但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她和你妈妈当初一样，根本就问不出什么了……”
吴兰芬想，这可真是讽刺。
吴兰芬的话，让阮妍忽的一下抬头：“您是说，那个小珊也疯了？”
“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真假我不能保证，但八九不离十吧……”
疯疯癫癫，痴痴傻傻……
一直到晚上回酒店，阮妍还在想着这句话。
她感觉心情激荡又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