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这间卧房是沈清菱生前住的。
陆沛时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镶嵌着玻璃的小木盒。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些沈清菱的零碎物品，几张微微泛黄的照片引起他的注意。
他小心拾起来一张张翻阅。
照片里都是沈清菱年轻时的模样，每一张她都笑得很开心，肆意，洒脱，无拘无束，眼角眉梢洋溢着止不住的明媚。
原来青春时期的她那么快乐。
他的目光在一张合影上驻留稍许。
沈清菱勾着一个年轻女人的手，笑嘻嘻地看向镜头。
年轻女人穿着一件收腰的驼色长风衣，笑得温温柔柔，一双圆润的杏眼如秋水般清澈。
在她脸上，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这个就是阮妍的妈妈吧。
两个人的眉眼几乎如出一辙。
陆沛时依稀记得沈清菱曾提起过，从前她与阮妍的妈妈是好朋友。
继续往下翻，陆沛时的动作顿了顿。
照片里沈清菱与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两人的动作倒是平常，只是从神情看起来，他们似乎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照片的背面，是略微模糊的用钢笔记录的娟秀字迹——
1996，5，11
北杳村
又是这个地方。
陆沛时默默将照片放下来，凝结的眉许久也没有松开。
……
*
周一早上，尤珊妮来到卓陆。
她一身衬衫短裙，妆容精致，走路带风，烫成波浪的鬈发光滑蓬松，弧度漂亮。
一晚上过去，她又重新容光焕发。
经过阮妍的工位时，尤珊妮看了她一眼，原本凌厉的眼神，柔软下来一些。
虽然没有说话，但阮妍知道，尤珊妮是在冲自己打招呼。
她也不扭捏，露出自己招牌式的笑脸：“尤经理，早上好。”
会议室里，方源代表团队，向尤珊妮讲解着修改过的设计方案。
阮妍坐在陆沛时身边，认真做着会议记录。
这算是她来到卓陆后，领到的第一个比较像样的工作任务。
虽然她态度认真，但由于缺乏经验，导致她记录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都跟不上节奏。
方源做完方案汇报，下意识往陆沛时的方向看了眼。
独立在陆沛时面前向客户做汇报解说，他还是第一次，忍不住就露怯，生怕自己因为紧张而不小心遗漏了点什么。
尤珊妮看着led屏上显示的效果图，曲起的手指轻敲桌面，思索片晌，开口道：“这个玻璃幕墙的比例是不是太高了？还有这个石材的颜色，总感觉暗了点。”
方源又忍不住看了看陆沛时，后者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他组织了下语言，又继续。
“玻璃幕墙的这个比例，是为了满足您要求的室内采光均匀度数值，若比例下降的话，那么相应的，就需要增加人工照明能耗约20%。”
“另外，如果您觉得石材颜色太暗，这边建议可以改用仿砂岩铝板，或者葡萄牙米黄石材，每平方造价会提升150元和200元左右。”
方源不慌不忙地给出解释与建议，发现之前绕在心头的紧张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所剩无几。
见尤珊妮凝着眉心，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方源又及时说道：“尤经理，两小时内我们会提供调整后的最新效果图，供您参考对比。”
尤珊妮点点头。
会议结束，谭心怡笑着说道：“尤经理，今天确认的三项修改，我们会将签字版纪要发到您邮箱。”
尤珊妮似乎对今天的方案讨论会挺满意，嗯了声：“如果没什么问题，下次我们过来就可以直接签字了。”
听到她这么说，大家脸上都露出小小雀跃之色。
最难搞定的人都点了头，胜利曙光就在眼前。
陆沛时也走上来：“我在公司旁边的餐厅订了包厢，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我们团队的人也都在。”
尤珊妮拂了拂头发：“谢谢，不用了，我订了下午的机票回去，公司那边还有事要处理。”
陆沛时听闻，轻轻点头：“那我一会儿派个人送你去机场，杨逍……”
“没事，”尤珊妮看向他身后低调站着的人，“让阮妍陪我去就行了。”
大家从尤珊妮嘴里听到阮妍的名字，都倏地一下转头看过来。
尤珊妮与卓陆合作这么久，与他们打过那么多次交道，除了陆沛时和卓铭之外，她没记住过任何人的名字。
而阮妍才与她相处了短短的两三天，就被她记住了，而且看起来，俩人关系还不错。
就连陆沛时眼神都流露些许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
他看向面不改色的阮妍：“你把手头上事情交接清楚，送尤经理去机场。”
“好的，”阮妍跟着说道，“我先把东西拿到位子上。”
下午从机场回来，阮妍发现陆沛时还在公司，于是第一时间到他办公室报到。
将上午的会议记录放到他手边，阮妍有些忐忑地等待他的锐评。
陆沛时粗略浏览一遍，虽然这份记录文字表达不够规范和专业，但逻辑分明，详略得当，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想起尤珊妮临走前，在他面前有意无意提了一嘴阮妍，语气里满是肯定。
他不予置评，只是淡淡说：“尤经理很少这么赞许人。”
“是吗，”尤珊妮偏过脸继续道，“她人很聪明，善于观察，做事情也利落，我喜欢她。”
停顿了下，又似笑非笑说：“我要是也有个这么机灵的助理就好了，哪天她要是在这里待的不开心，我就挖她墙脚。”
陆沛时从鼻子里轻笑一声，没说话。
“陆总，陆总？”阮妍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这是我第一次做会议笔记，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您说，我马上改正。”
她态度积极，眼神真挚。
像是完全忘了上次在他家院子里的那个“深情告白”。
陆沛时也装作没有这件事。
他将记录还给她，说的却是：“你把‘世纪锦江’这个项目的方案文本打印两份，另外，效果图公司上午渲染的鸟瞰动画视频，你拷到会议室电脑后，再备份到u盘给我。”
见阮妍没吭声，他问：“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阮妍瞬间回神，将他的话在脑中快速过一遍，“世纪锦江方案打印两份，鸟瞰图动画视频拷贝到会议室电脑，再备份到u盘给你！”
陆沛时嗯了一声：“去吧。”
阮妍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表情还有点懵。
光是今天，陆沛时就连着给她布置了三个任务，这让在公司摸鱼了近一个月的她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陆沛时这是对她放松警惕，逐渐开始认可她的意思了么？
*
隔天早上。
例会结束后，赵特助跟着回到办公室，继续向陆沛时汇报工作与行程。
陆沛时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轻按眉心，满脸倦容。
“陆总，这是您上次要的北杳村121号大院的资料，”赵特助将手中的平板递过去，“具体的我还发了一份到您的邮箱。”
陆沛时低头，滑动了几下屏幕，画面里的老房子低矮破旧，摇摇欲坠，已经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
他只淡淡瞥了两眼，就对赵特助说：“你的婚期是在下周？”
忽然转变的话题，让赵特助稍愣了下：“是的……陆总。”
“这次A城的考察，你就不用跟着去了，”陆沛时将平板放下，“这几天你就专心筹备自己的事吧。”
万莱的员工福利体系完善，除了薪资丰厚，对婚假年假等待遇也一向优渥。
赵特助临近婚期，要准备的事情多又繁琐，虽然倒没有和A城的行程日期重叠上，但也就前后脚的事。
出差工作舟车劳顿，劳心劳力，一趟下来不免筋疲力歇，陆沛时不至于那么没人情，这时候还扣着准新郎不放。
“多谢陆总照顾。”
赵特助跟在陆沛时身边这么久，已大致摸清了他的脾气，虽然他在工作中吹毛求疵，要求尽善尽美，表面上看起来也总是盛气凌人，但实际上他体恤员工，优待下属，情绪也比较稳定，算是难得的好领导了。
比那些敲骨吸髓还暴躁腹黑的上司，可好相处太多了。
“那这次让林云飞跟您一块儿去吗？”赵特助询问着他的意见。
陆沛时的身子又重新靠向椅背里，刚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忽然变卦：“不用了，我这里有其他人选。”
……
阮妍跟同事们一起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大家沉浸在明天周末的愉快心情里。
“小妍妍，你可真行啊，居然能把尤经理搞定，快偷偷告诉我，你是怎么攻略下她的？”刘萌萌搂着她的脖子讨教道。
阮妍笑：“用我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不屈不挠一点点感化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