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唐苓楠,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连风也不动,林间寂静无声,许是那位前辈不喜见人,唐苓楠又出声道:“前辈,这血蝶浑身皆是剧毒,尸身放在这里晚辈恐生变故,不知前辈……”
还是没有声音。
难道已经走了?
唐苓楠又等了片刻,心想:这还真是一个出手不留名的好人。
她犯了难,按理说这血蝶尸体该是前辈的所有物,但如今前辈不见身影,放这血蝶在这里,她又担忧会出些别的变故,比如那面具人还有同伙来给他收尸。要知道,死去的蛊物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脑袋上立着的蝴蝶翅膀微张,似是在嘲笑某人的胆小,又一阵风拂过,血蝶的身体仿若被腐蚀一般,一瞬间被分解作了尘土散去。
见状,唐苓楠松了口气,她再度动用移形换影,回到她放置那群普通人的地方。
没有察觉到头顶轻飘飘的质量,伪装过无数年发卡的蝴蝶在此处境界已经登峰造极,根本不会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
唐苓楠一眼便看见了昏迷的陆初丹,她小心地绕过其他七七八八躺着的“尸体”,蹲在陆初丹身边,拉起陆初丹的手腕,皱着眉头用灵气探查她的身体状况。
怎么会?!
她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又同样探查起周围几人的身体,发觉都是这样。
这下难办了……
唐苓楠愁眉苦脸,按理说,蛊王已死,被驭使的其余蛊也应一并死去,但此时又幸好这些人体内的蛊虫未死,现在,正是这些人体内的蛊吊了他们一条命。
毒深入骨髓,血液丧失大半,眼前这些人不过活死人罢了。
说起来,唐苓楠好像记得,若是两蛊王相斗,胜者会继承败者的一切,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救人。
黄金时间六小时,如果六小时之内不能想出解决办法,待毒素侵入大脑神经,这些人就会成为傀儡,忘却自我,化作他人手中的利器。
唐苓楠知道怎么逼出蛊虫,但她没有辅助工具,没有清除毒素的药草,没有吊命的仙丹,等蛊虫被逼出来的这一刻,这群人就从活死人变成真的死人,她就不是救人而是杀人了。
怎么办怎么办?
唐苓楠束手无策,神情焦急无比,她头顶的金蝶感应到她焦急的情绪,施施然振翅飞起,些微的气流和声音让唐苓楠察觉到异常。
这只蝴蝶什么时候停在她头发上的?
唐苓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果不其然,摸到一手金色的磷粉。
她沉默地收回手,看见漂亮的蝴蝶慢悠悠飞进森林之中,见她没跟上,还转回来又扇了她一脸金粉。
不知为何,手突然有点痒。
唐苓楠理解到金蝶的意思,起身跟上,蝴蝶飞动的速度不快,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似是催促。
又绕过一处倒下的枯木,金色的蝴蝶如同俏皮的林间精灵,满意地落到一双白皙的大手上,天神般俊美的男人垂眸疑惑出声:“你……?”
“奇怪,去哪了?”
唐苓楠只是一个晃眼,前方领路的蝴蝶便消失不见,她迷惑地在四周寻找金蝶的身影。
听到熟悉的声音,男人身体一僵,下意识就想跑。霸气的蝴蝶一把扑上他的脸,眩晕的粉末直接拍到他的脸上。男人不设防之下吸入大量毒粉,还真被晃了一两秒。
就是这耽搁的一两秒,他被看见了。
“你是……?”
唐苓楠掀开掉下的藤蔓,犹疑地看着前面一袭白衣的身影,越看越觉得眼熟,不是身形,而是气息。
唐苓楠想不明白,选择跟从内心的感觉,她眯了眯眼,道:“你转过来,让我看看。”
嘤。
绚丽的大翅膀再次扇上男人俊美的脸,蝴蝶恨铁不成钢,叫你转过去,你转啊!
身后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终究妥协,慢慢转过了身体,眼神却不敢落到对面的人身上。
唐苓楠一怔:“什么啊,原来是你啊……”
“哥,你躲我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嘤嘤嘤,对不起,今晚肯定更,12点不更我是小狗。
第160章 番外·裴奕辰
“谢谢刘姨。”
刘姨眼尖地瞅着了小少爷袖子下纵横的鞭痕, 心一揪,造孽啊,这才多大啊。但作为裴家的下仆, 她只能保持沉默。
稍长的袖子遮住过于瘦弱的手腕,裴奕辰接过刘姨送来的灵食,唇边扬起清浅的笑意:“我没事, 谢谢刘姨。”
他格外珍惜这一点点他能在裴家得到的稀薄的善意, 哪怕只是基于对昔日天之骄子今日跌入尘埃的一撮怜悯。
他身上的伤是同族的人借切磋之名故意下的狠手,不致命却足以让他尝尽苦头,连长老也没法说什么。一个失去天赋又不得家主宠爱的孩子,在修仙的世家里, 是没有地位可言的。
裴奕辰关上房门, 情绪又恢复成死水一滩的平静, 没有开灯的房间宛若择人而噬的怪兽,而裴奕辰将食盒放置一旁,静静地跪坐在地板上, 凝望从窗外透入的稀薄月光。
“我做好决定了, 老师。”
“真的准备走?借裴家的势力, 可比在外面风餐露宿来的轻松。”室内的物体无风自动,月光下, 残魂化作老者身影, 低头询问十五岁的少年身影。
他的身量还未长开, 可脊背挺得笔直, 年幼的松柏也有不畏寒雪的魄力。
“老师,我觉得这里恶心。”裴奕辰的声音很轻, 眼神却很坚定。
老者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太轻, 还未传到少年耳中,便无声在黑暗中消散了。
“你意已决,那我们便走吧。离开裴家,恐怕不是一个轻松事。”
裴奕辰轻轻摇头,笃定地说:“不,老师。没有人会在意我的。”
哪怕刘姨也一样。裴奕辰早就心平气和地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刘姨有自己的孩子,或许在他离开的前几天她会为他担忧,但这点比纸还轻的忧虑轻易就被家庭的负担给冲走了。
听闻刘姨的小女儿天资少有的达到了中下——绝大多数普通人连下下都是奢求——他在刘姨居住的房间里给她留了几块上品灵石,是他自己攒的,权当全了这份情。
他不想、不想再和裴家的任何人扯上一点点关系了,恩或者仇,此去天高地远,便再无瓜葛。
正如裴奕辰所料,他的离去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水花,就连他那位血缘上的父亲,也不过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裴奕辰阴沉地盯着手上刚买的一份报纸,突然意识到他还是太过高估那位父亲的品行和感情,他将报纸愤怒地撕成碎片,哑声道:“好啊!好啊!都是我的错是吧!我必让裴家和林家付出代价!”
一群瞎了眼的老匹夫,什么事都往他头上推,裴奕辰要气炸了。
古戒中杜老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白须,还是这副活泼的少年样老夫看得更顺眼啊,不过十五岁,还这般年轻,就死气沉沉的作甚。
“老师,我们这就去万兽山岭,我现在,就要,修炼!”
裴奕辰怒发冲冠,一时之间奋发向上的动力涨了百倍,气势汹汹地踏上了历练的道路。
“老师,你确定紫灵焰在这?”
修行之旅艰辛,裴奕辰艰难地爬上悬崖之巅,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来到山巅,望着没有一物的山顶,师徒俩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半晌,杜老艰难地替自己挽尊:“几千年来沧海桑田,为师记错了位置也是情有可原的。”
裴奕辰张开嘴,又忍住了,从小被教导尊师重道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最终躺在山顶,气喘吁吁仰望万里无云的青天,山巅呼啸的狂风拂过他的脸颊,又痛又爽,风带走了一切,他什么都未想,只是仰望。
终有一天,他会凭自己站在山巅之上,到那时,那个狠心的女人会后悔吗?
他狠狠闭上眼,厌恶总是抱有幻想的自己,他对那个喜欢躲在柜子里的孩童嗤笑,连父母都不爱你,还奢望谁来爱你,你给他死死记住,从今以后,他是裴奕辰,不是裴家的裴,是裴奕辰的裴!
只允许自己懈怠这么几秒,裴奕辰又收敛了一切情绪,跳起来,对杜老说:“老师,我们继续!”
杜老悄悄揪着白须愁,他愁他的傻徒弟,人是不能一直绷得像根绳的啊,会断的,但他又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出口。这孩子性格倔,他就是懂才说不出口。
在裴奕辰吸收紫灵焰的那生死数秒,杜老为他捏了把汗,他此前无数次想劝说他的徒弟放弃,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傻徒弟,登顶的方式那么多,何必选最苦最痛的那一条道,做长辈的,总是心疼孩子。
但路是自己走的,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决定,裴奕辰铁了心咬去拼,杜老毫无办法。他守了许久许久,终于听到那血人一动,先是嘶哑的笑,而后疯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