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见摩挲着茶盏。
目光晦涩。
自己,终究还是……困住她了啊。
可,家里孩子们好不容易成功的这一回啊——他一个做师叔的,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两相比较,朝见只能向着静乾遥以表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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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戟川自顾自茫然了一会后,才从地上起身拍了拍灰。
他沉默着,按照阮蔚说的将一切都打扫干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李戟川自己收殓亲人的尸骨呢。
李戟川眼中闪过一丝怪异。
这女修,真是个怪人。
阮蔚也有同样的感受。
她一面运着轻功四处打转,一面思考着刚才那十分不对劲的李戟川。
他俩互相都觉得对方十分的奇怪。
阮蔚咂舌。
虽然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
哪有一个被灭门的孩子能够像李戟川这般冷静的啊?
全家满门被屠后,人的反应一般就两个方向,要么发癫怒杀天下人、要么吓破了胆苟活一生。
可李戟川却很冷静,虽然看上去不爱说话,但在阮蔚的强烈逼问下,他又似乎向自己透露了许多内容。
他不像孩子。
尽管看上去只有七八岁,但阮蔚直觉,他似乎老的惊人。
有点像发布任务的NPC呢,阮蔚想着。
等等,NPC又是什么?
对于自己这时不时冒出奇怪名词但是自己又能理解名词意思的脑子,阮蔚已经适应的十分良好了。
她目前的状态,简单的说成失忆其实并不准确。
关于修真界的常识,还有她自己的名字,阮蔚没有忘记;不仅没有忘记修真界的常识,她脑子里还总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怪异词汇。
但关于自己是如何出现在那李家宅院门前的,又是为了什么去的,还有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这方面,阮蔚忘得非常彻底。
飞着飞着。
阮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吧。
果然。
塔灵的声音直接回荡在阮蔚脑海:
“阮蔚,你的任务是协助李戟川寻找李家灭门的真相——”
“等等,你人在哪?!”
塔灵震惊。
它只是中途转去处理了一下别的嫡传啊!
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阮蔚立即停在了一处人家的屋顶上,她凝神环顾四周。
没有,还是没有。
不知来处,阮蔚也无法锁定神识传音回它。
她抿唇,低声问:“你是谁?”
得,这姐们忘得最彻底。
浮屠塔中封印着的都是曾经的恩怨情仇,灵鬼妖魔。
这次小比的内容是合欢宗和伏龙寺精心挑选的。
为确保没有人记得。
月华催眠了所有嫡传。
塔灵则负责封印嫡传们的记忆。
其他嫡传虽然被模糊了部分关于这一场小比内容的记忆,但他们或多或少还残存了做任务赢比赛的意识,也都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阮蔚当时太清醒,她的记忆封的就狠了些。
在昏沉中,她这犟驴本身还努力和塔灵进行了对抗,导致她现在的状态是所有嫡传中最茫然的。
塔灵,“……我是塔灵。”
还真能听见?
阮蔚有些讶然,“塔灵是什么?”
塔灵,“……”
塔灵这两个字,理解起来很难吗?什么是塔灵?这个要怎么给你解释什么叫塔灵呢?随塔诞生的精灵就叫塔灵啊。
早知道就不硬封这姐的记忆了,看这脑损伤损的呦。
迫于比赛的公平性,塔灵不得不完整的向阮蔚叙述了一遍整个小比的流程。
总不能其他四十九个嫡传都知道这是在比赛,就由着阮蔚一个人一根筋似的摸索找寻自己的记忆吧?!
喻之椿亦是,他记得全部。
所以塔灵把他安排的最远,他赶到事件中心处都得花上几天。
这样也算勉强公平了。
阮蔚听完,总结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就是说,我不是这儿的人?嗯……然后,我的宗门正在参加比赛,所以我来到了这儿。最后,先完成你所布置的所有任务的人就是第一?”
阮蔚嘟嘟囔囔,“cosplay吗这是……”
嗯……这又是什么来着?
想起这个词,怎么好像有个靛蓝色的身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阮蔚忍不住蹙眉,心里突然的有些堵。
啧,好怪。
塔灵疲惫极了,“对。”
久久地沉默。
阮蔚断然回答:“不信。”
斩钉截铁,十分强硬。
塔灵,“……”
你&@~*¥#……!!!
有一些国骂它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蔚自我屏蔽了塔灵的话。
神经啊你,你丫才不是这世界的人呢!
再次重申一遍,她是失忆,不是傻了。
这么扯淡的理由鬼信啊。
尤其阮蔚抓过李戟川的衣领,感受过他的呼吸和体温,清理过李家宅院里的尸体,所有的触感都无比真实。
阮蔚,“我不信你。”
一个不敢露头的、自称塔灵的家伙。
阮蔚信不了一点。
她一直都有这个多疑的毛病,这让她永远都对他人给出的答案保持了一定的怀疑。
尤其是这种上来就和盘托出的。
有问题。
有大问题,不可信。
平时她的多疑就是她最好的防备。
但在信息量极少的现状,阮蔚的多疑已经让她的思绪如脱缰野马一般跑偏了几里路了。
塔灵,“……”
这玩意谁送进来的?能不能领出去,真的伺候不了了!
第152章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嫡传
在几次劝说无果后,塔灵彻底放弃了。
然后它眼睁睁看着,阮蔚突然急刹、掉头跑了回去。
塔灵,“你不是不信吗?怎么又回去了?”
阮蔚抽空回答:“不知道。”
“你的解释很抽象,但你的态度有点真实,而且……”
“本来我就没打算离开。”
她嘴上说不信,但目前阮蔚拥有的线索就只有李戟川。
而天生灵体的判定buff似乎也在告诉阮蔚,要相信这个陌生的塔灵。
两相叠加,阮蔚当然不会错过。
而且,阮蔚是没打算带着李戟川,但她也没说打算放了他啊!
她刚才只是以李家为中心,向四周溜了一圈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人或物件罢了。
塔灵,“……那你这一圈是为了什么?”
“四处逛逛,也给他一点逃跑的时间,”阮蔚坦而告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路上的野男人不能随便捡,容易遭报应。”
“但我不捡,别人也许会捡。”
“照你说的,我得把李戟川攥在手里才能保证胜利。你的话我信五分,既然如此,那倒不如我换身衣服回去演一演。”
面纱下,阮蔚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而且,我也不信李戟川。这不给他一点时间喊人嘛,万一他们家还藏着一个人呢?”
“我习惯反推惯性思维。”
这是很常见的套路,让人以为其实只剩一个孩子,从而保护另一个孩子。
“如果只有一个就算了,若是我回去看见两个、三个……”
“那他就骗过我,可擒、可审、可杀。”
阮蔚的面上还是挂着笑,她解下面纱,动作熟练的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套纯白仙裙,随手布下阵法后就钻了进去。
思维之严谨、动作之熟练、语句之冰冷。
塔灵背后一凉。
你们灵族古话说的果然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有毒。
塔灵进行了深刻反思:
它不应该因为阮蔚的样貌最温柔和善、她身上的气息最熟悉就把这个如此贴近主要事件的身份交给她的啊——
戟川啊,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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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戟川莫名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拍了拍手上的脏污。
满院堆积成山的尸体,李家并不大,家中聘用的仆从并不多。是以,每一具尸体的脸,李戟川都记得一清二楚。
祖母、父亲、母亲、年事已高的管事奶奶、很会编发花样的小翠、会偷偷给自己带糖的马夫张叔……
曾经或笑或慈的面容,此时染上了血色和尸白。
年幼的李戟川不明白。
但此时,他的面上闪过一丝坚毅。
李戟川随手燃起一团灵火,灵火点上脚边的衣袍。火光自下而上,灼烧着、灼烧着,剧烈的高温和奇异的香味逐渐在这个小院中四散开来。
澄红色的火光映在他面上,光与夜将他面上还尚不清晰的轮廓都勾勒了出来。
李戟川静静的看着,并不言语。
等火光渐渐熄灭,他才离开这处后院,自觉地换了一间屋子继续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