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蔚看他一眼,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她的声音轻如渺烟:
“……池衿。”
池衿的睫羽也跟着她的这一声呢喃颤了颤。
他从来没见过师姐这么狼狈的样子。
脸上脏脏的,裙子也脏脏的,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软的。
池衿知道,若不是真的撑不住了,阮蔚那样要强的人是绝不会允许自己在众人面前是这样一个无力形象的。
可是池衿不能说。
因为阮蔚是很要面子的。
池衿想要问话:“师——”
还没说完。
就听见阮蔚说:“我睡一会儿。”
话音落下,阮蔚干脆地闭眼。
众人:“……”
这时候的睡一会三个字好像有点不吉利啊。
尤其是。
阮蔚的脸色实在是很难看。
方才的雷劫所有人都看得见,能在这样凶狠的雷劫下活过来,只有两种结局,非死即残。
阮蔚没死,但该疼的也躲不了。
握瑜尖叫出声:“师姐?!”
池衿也快急死了,他猛地收紧手臂,声音不住的颤抖着:“师姐、师姐你怎么了?不是成功渡劫了吗,师姐,你别睡……师姐、你哪里不舒服你说话呀——”
怎么回事……是、是天命动了什么手脚吗?已经元婴了,不是成功了吗……
池衿越想脑子越混沌。
他揽着人,有些焦急却又十分小心的摇晃着她,似乎这样就能让闭上眼的阮蔚醒来。
阮蔚的眼皮颤了颤,有气无力的说:“……别晃了。”
再晃真死了啊。
没死在天雷手里,差点死池衿手里了。
“好好好,我不动了。”
池衿被她吓了个半死,忙停住动作,眼尾有些发红:“师姐,你怎么样啊。”
对上池衿那双似乎含了水汽的眼眸。
阮蔚忍住喉间痒意,扯出一个笑来,安抚道:“死不了。”
她垂下眼,逼着自己忽略掉这具身躯从内向外而疯狂叫嚣着的疼痛,不愿再露出更多的痛苦表情。
阮蔚一直都很不喜欢在池衿的面前露出自己的疲态。
在她眼中。
池衿是小师弟,是蓬莱仙宗最为年幼的存在,作为师姐,不该在师弟面前露怯。
更多的,也是因为池衿如今身份的不同。
道侣啊。
阮蔚就更不愿意展露自己的脆弱了。
尤其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围着看,要不是实在腿疼,阮蔚是绝对不可能赖在池衿怀中不起来的。
虽然胸肌确实挺软的哈 ~
朝见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伸手就去抓阮蔚的手把脉象,脸色也随着时间而越来越臭,阮蔚也慢慢变得心虚。
也确实是该心虚的。
阮蔚这一把可谓是豪赌,赌的还是那九十九死一生的自杀式概率。
说真的。
这一次,如果不是朝见把傅弈忽悠上去替阮蔚扛了那后半部分的小大半雷劫,蓬莱仙宗这时候都可以开始准备选坟头了。
丰无涯估计会给阮蔚刷个粉漆。
没死确实是没死。
只是这身体吧……
阮蔚的五脏六腑几乎让凶残的天雷劈了个乾坤大挪移,皮肤上有焦黑的结晶,经脉里也有细小的天雷的四处游窜着。
两条好腿断了一条,举剑的右手腕也折了,体内的元婴是结下了,但终究还是境界不稳。
四肢折了两只,体内天雷乱窜,丹田灵气暴动,先天灵体强烈透支。
天崩结局。
此时就算是来了只麻雀都能毫不费力地啄瞎阮蔚。
这些伤要是放在柔弱的喻之椿身上,没个小半年都下不了床;放在阮蔚这种皮糙肉厚的剑修身上,靠自愈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要用在哪儿呢。
阮蔚现在最迫切的希望是能够去到正式的灵魔战场上。
不能再让魔族肆无忌惮的入侵了。
阮蔚明白,一个种族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
身为共处于修真界中的两个族群,又是世世代代彼此结下死仇,灵族和魔族天然的就会为了地盘、资源而互相拼搏着。
尽管天命已经退下了历史舞台。
魔族却没有。
然而,魔族的入侵才是加速修真界湮灭的罪魁祸首。
阮蔚现在恨不得立刻马上现在就飞到战场上去和魔族拼杀一阵,对于阮蔚来说,她也更应该在战场上历练一阵子。
阮蔚无法控制的焦虑着。
朝见把脉,越把手越凉。
朝见是心疼的凉,阮蔚是明知自己做错事了的心虚手凉。
半晌。
朝见松开手,面色沉沉的说:“池衿,把人抱好。”
握瑜:“……”
二师叔有没有考虑过她这种毒唯的感受呢。
常怀瑾凑过来说:“二师叔,我们现在去哪啊?”
朝见说:“我们回家。”
阮蔚张唇:“哎,二师叔,这么点小事不用麻烦三师叔吧——”
话音未落。
就听见池衿低声说好。
池衿一把就将人抱了个双脚离地,打横抱着,手臂也有些用力的束着阮蔚试图挣扎的胳膊。
阮蔚惊了。
她一脸震撼的看着池衿:“……你居然不听我的??”
要翻天啊你小子。
池衿的眼尾还是红,嘴上却难得的不依不饶:“师姐,受伤就要看大夫。”
事关阮蔚的身体,池衿也不由自主的硬起来了。
阮蔚:“……”
好好好,小道侣是靠不住了。
第055章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阮蔚。”
阮蔚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耽误时机。
战局始于先机。
反正她从前的身子骨也不咋地,现在奔赴战场等自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池衿看上去态度很坚决。
从阮蔚这个角度向上看,池衿的下颌绷的极紧,不知是因为抱着太沉吃力还是因为有些气恼了。
阮蔚很了解自己。
池衿长得太犯规了,找他说理,纯属没理。
这条路是走不通咯。
阮蔚只能重新把恳求的目光投向朝见:“二师叔,我自己感觉还可以,我们就别回去给三师叔添麻烦了吧?”
朝见不信,他顿了顿:“这就是你的理由?”
说话间,他迅速用拂尘往阮蔚手臂上抽了一下。
阮蔚:“嘶!”
死装的表情全面崩盘。
池衿脸色都变了。
“还可以?”朝见冷笑了声:“下次能不能编点符合你这稀烂性格的谎话。”
他骂道:
“你是怕给人添麻烦的性格吗你就这么说?”
“怎么。现在渡劫不给家里报备一声就算了,就连治疗都不让家里人给你做了?”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阮蔚。”
一连三句话砸下来。
尤其是最后一句,朝见甚至罕见的带上了全名。
挨过爹妈揍的小朋友就该知道,在这种时候喊上全名绝不是什么好兆头,那是屁股即将全面开花的征兆啊!
阮蔚哑巴了。
像样的理由……她能说什么理由。
难道要让她回去跟丰无涯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抽风了就非得拔这烛照剑吗。
拔剑就算了,还顺手把人剑灵镇压了成千上万年的怨气给放出来了,迫不得已的强召天雷,秘境渡劫,利用天雷竟真的将那些泯顽不化的怨气消除了。
丰无涯若是知道了,恐怕会红着眼眶将孩子揽住,细声夸她真是长大了。
阮蔚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她的一生从头至尾,全都被天命暗中操盘,这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阮蔚觉得很耻辱。
好不容易长大了些,也终于有了一次反抗成功。
在所有不知情人的眼中,这是阮蔚一人涉险,拼死消除了有可能危害天下苍生的怨气。
可在阮蔚自己心中。
因为她要拔烛照,所以怨气才会放出;因为她要和四圣谈判,所以才会引天雷消怨气。
她只是做了她该做的。
阮蔚认为,自己从来不曾主动的为了天下苍生做些什么,一切都是她顺水推舟、权衡利弊之下的决断。
阮蔚不认为傅弈是救世主。
当然,她也不是。
朝见罕见的动了真火,他体内的情咒几乎要连成鞭炮响声炸个没完,引得他自己的脸色也愈发难看。
要说朝见最不喜欢自家二师侄的哪个方面,恐怕就是眼下这种。
这种完全不将自己身体性命当回事的漠然表现,这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全然不顾身旁人心情的不通人性。
分明有心,却还是学不会共感,实则只是不想学罢了。
阮蔚难道不知道身边人会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