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见也皱眉:“我又没说她做错了。”
朝见从来都没觉得阮蔚这般清除怨气是错的,他只是比崔晏君更了解阮蔚的内核,他猜得到阮蔚是冲着不死半残的高压红线去的。
一个不好就是真死,再幸运些,下半辈子也与仙途无缘了。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阮蔚如今的结局是她这无数世修来的福气累积而成的福报。
朝见不希望阮蔚养成这样一言不合就赌命的疯性,福报有一次、两次、三次……可没有人能笃定从哪一次起,福报就会消失。
到了那时候,阮蔚又该如何。
做师叔的,总是要更操心些自己孩子的安全。
尤其朝见。
关于阮蔚的死亡结局,朝见已经见过太多次太多次了,他不愿意再多一次。
没有人能受的住。
朝见也受不住。
……
“那你骂她作甚?!”
崔晏君喊道。
“再说了,错就错了,那又怎样?”
“你这做师叔的不心疼孩子就算了,耽误了治疗可怎么办?”崔晏君瞪着朝见:“她还小不懂事,你难道也不懂吗?”
说着,崔晏君撒气似的把针一撇,她抬眸望向朝见:“反正我治不了!”
“你要是不愿意把人送去,行,我亲自跑一趟!”
崔晏君是个直脾气。
她也确实是蓬莱仙宗几位师长里最溺爱孩子的,丰无涯有时候还不如她。
崔晏君知道,阮蔚一定是哪儿做的不对,才会惹得她这位修习情咒的师兄大动肝火,强压着内腑震荡也要装作面上无碍。
但崔晏君更知道——
阮蔚是个好孩子。
自家孩子自己了解,再坏再错也乱不到哪儿去。
这是崔晏君和朝见的不同。
朝见看过太多次不好的结局了,他与阮蔚池衿同是保有记忆的轮回之人,阮蔚狂悖,池衿荒唐,朝见又能好到哪儿去。
或许就连朝见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已经开始恐惧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离开了。
现在。
朝见快要被崔晏君噎死了,他气的瞪大了眼,指着崔晏君半天没说出成句的话来。
崔晏君还在那梗着脖子威胁:“你送不送,不送我送!”
朝见:“……”
朝见:“…………”
他脸色沉冷,面若寒霜:“随你。”
撂下这么两字,朝见拂袖而去。
阮蔚愣生生的望了过去。
道者的衣袍随风鼓瑟,灰扑扑的道袍清瘦冷冽,无端的叫人品出几分孤寂的意味。
阮蔚心口猛地一紧。
她生平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事?
谁知阮蔚才刚开始反思一小会。
就看见——
朝见一个旋转又走了回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朝见忽然又不赌气想反悔了。
然后。
朝见:“……我去送。”
他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脸色也臭的跟茅坑里的石头有的一比。
崔晏君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
她调笑道:“呦?不犟了?”
正如朝见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几个师侄,崔晏君当然也很了解一同长大的师兄。
朝见总说她呆,可她看朝见也是很分明的。
崔晏君很清楚,自己这个二师兄从来都不是个会放手的。
静乾如此,阮蔚如此,蓬莱仙宗更是。
朝见能够成为蓬莱仙宗实际意义上的掌权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的责任心实在是太重了。
朝见既然能说出随你这种话,就说明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只是要面子罢了。
朝见:“……”
他的脸更冷了,口中的话却是妥帖:“不是说雷劫就快来了么,你安生待着准备渡劫。”
崔晏君:“是是是。”
朝见:“……我是因为你不方便出门。”
崔晏君眯眼笑:“啊对对对,是因为我,全都是因为我,反正绝对不是因为担心蔚蔚行了吧?”
朝见:“……”
他咬牙切齿:“晏君,闭嘴。”
崔晏君从善如流的点头,“好的。”
阮蔚的嘴角抽了抽。
她好像有点明白二师叔这人为什么能和静乾仙子有过一段了。
别扭怪逗起来真的很好玩啊!!
第557章 蓬莱到底有没有正经人
两代人的争锋最终还是以朝见的退让告终。
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
就像父母永远也争不过孩子,绝食这种伤敌为零自损一千的招数也只对父母有用。
朝见嘴硬,却也心软。
阮蔚是个嘴硬脾气臭的,她心软不软得看当天心情。
朝见叹气:“玄同,去把怀瑾叫回来,他在宗里也看不进书,一同去便罢了。”
萧玄同十分欢快的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朝见又转头看向师长生,面色微愠,“你还在这儿作甚?”
师长生:“?”
又怎么了我的二师兄。
朝见骂他:“都多久没回来了?还不快去后山拜见师尊师祖们?!”
朝见只是对阮蔚撒不出什么气,对师长生可没那么顾忌,骂到情深处,朝见抬起手就想揍人。
“我晓得!”
一看朝见抬手,师长生的脚下就生烟,一窜没了影。
朝见见状只能恨恨收手,骂了句:“多大的人了,还是这副不着调的模样!”
这边在指桑骂槐。
崔晏君却是重新拾起长针,开始在阮蔚的身上各处细细研磨,“池衿、握瑜,过来看着。”
两小只就很听话的站了过来。
崔晏君一边扎针一边给他们俩现场教学。
握瑜听的很仔细,她甚至掏出了小本子来帮助记忆。
学医很重要,握瑜渐渐有了这样的一种想法,她不可以再觉得学医枯燥无趣了,因为她不愿意再看见阮蔚倒下的身影。
若是自己会医,师姐不需要经历往返颠簸之苦。
握瑜的学习热情从来没有过这么高涨的时候。
池衿也是如此。
他的记忆力不说能比肩阮蔚,却也能够碾压只能靠烂笔头的握瑜十个来回不带转弯的。
池衿安静的站在床前,茶浅色的眼眸一瞬不眨的盯着阮蔚身体上的伤痕沟壑,他的眼中只余清透,并无一丝一毫的不清白,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担忧。
爱里并非只有情欲。
躺着的阮蔚反倒成了最清闲的一个。
崔晏君在给她扎针之前就喂了麻沸丹,阮蔚现在感受不到任何长针刺入身体的疼痛,她只能感受到针头刺入时的酸麻、甚至有些痒意。
阮蔚觉得痒,也晒得慌。
池衿却忽然向床沿边探身了,恰巧又挡住了原本落在阮蔚额上的日光,阮蔚那因为日光直射眼眸而微微蹙紧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心。
因为很无聊。
阮蔚便只能抬头去看池衿的脸。
很漂亮的一张脸,很记忆点的一张脸,很……叫人心热的一张脸。
等师尊他们办完合籍大典之后,她的合籍大典能不能也早点提上日程啊。
到时候让兄长裁点嫩红色的锦衣缎子送来,做身适合办典的衣裳,上次见池衿穿过一回,那颜色比较衬池衿肤白……
阮蔚现在觉得她好像确实是有点冲动了。
人怎么能狠得下心丢下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去慷慨找死的啊?
果然。
人甚至没有办法共情从前的自己,两天之前的也不行。
……
不知过去了多久。
朝见甚至已经开始在屋内来回踱步了。
崔晏君才长出一口气,方才聚焦到有些失涣的眼慢慢亮起,她拧干床边的帕子,细细地替阮蔚擦干了身上各处的血色污渍,将脏兮兮的孩子变得焕然一新。
崔晏君说:“差不多了。”
“蔚蔚身上的大穴我已经封住了,断裂的经脉处也续上了些,握瑜过来,这些固元丹你收好,一刻钟喂一颗,千万把气给吊住别散了。”
“是!三师叔!”
握瑜如临大敌,恭敬的双手接药。
小姑娘秀气的小脸显得十分坚毅,是背后的白墙一涂红就能光速宣读红色精神的那种坚毅。
阮蔚:“……”
这么严重。
现在的她居然需要用到吊气这个词了吗。
朝见瞥了一眼屋外站着的板着脸的萧玄同和懵懂的常怀瑾,看来他们俩准备的差不多了,朝见就喊人:“池衿,把你师姐背好。”
池衿应了一声就伸手来扶阮蔚。
阮蔚闪身,避开池衿的手,她手肘一撑就起了身,翻身落地后还蹦跶了几下,身体力行的表示自己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