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结束后的那一夜。
阮蔚还是踏着月色翻进了他院中。
对于这段关系的建立,池衿始终处于一个很恍惚又无法脚踏实地的虚空。
他本心知道自己的血脉是一个大雷,又私心向往着阮蔚的垂怜。
在求得阮蔚喜爱之时,池衿兴奋之余,却也浓浓担心。
这是一颗即将爆炸的甜美果实。
池衿甘之如饴,却也恐惧毒杀。
现在的他并没有积累足够力量与郁群青对战,他不希望在这样早的时候就暴露,他不想离开现在好不容易变得不一样了的蓬莱。
池衿不会在乎通州人的看法。
但他会在乎通州人对阮蔚的评价。
在池衿心中,阮蔚本该是那世上无二、高悬于天边的明月,她本该被世人敬仰,享万民崇敬。
池衿不希望阮蔚日后的风评会和魔扯上关系。
这就像一个污点。
郁群青将这块污点死死地刻在了池衿身上,池衿却不希望自己的污浊沾染到阮蔚的裙角。
池衿没有奢求和阮蔚长久,因为他很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办法做到长久,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会在万人唾弃的时候还坚定的站在对方身边。
池衿可以做到,他也知道阮蔚可以做到。
可他不希望阮蔚做到。
月亮只需要弯腰就够了,他会踮起脚尖勉力去勾,却不会升起将月亮拽入俗世的心思。
池衿的眼神晦暗不明。
阮蔚却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这个话题:“现在不是谈论谁倒霉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
阮蔚很清楚。
纸是不可能包住火的。
池衿的父亲是郁群青,这是早就无法改变的事实。
阮蔚从来都不是没有脑子单凭着一腔热情,以为相爱可抵万难的热血恋爱脑。
她知道半魔的意义。
若是赶上和平年代还好些,可偏偏现在是战时,没有灵族会对灭族仇人的孩子有好感的。
当然,这不是绝对的。
关于池衿身份暴露的时机,阮蔚一直有些想法。
和池衿一样,她更偏向晚一些的时候。
起码要等池衿或者是她自己破境到化神,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也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天下英才少数,可这样的英才,通州有千万人,每一个能顺利进入十大宗修行的少年都已经是超越无数人的英才了。
在十大宗,位高权重之人不会听一个金丹修士的话。
元婴也不够。
只有迈入化神,百岁之内的化神期修士就是未来的飞升苗子,阮蔚不仅要卷自己,还要卷爱人,卷同门。
拳头才是硬道理,实力才是硬通货。
池衿忽然说:“郁群青如此着急的找我,大概是郁泂出事了。”
“郁泂?”握瑜愣住了。
阮蔚:“就是当时那个黑衣人,无情铁爪还记得吗。”
握瑜恍然大悟:“想起来了!”
池衿拿出自己的感灵给阮蔚,他说:“我和郁泂保持着半个月联系一次的频率。距离上一次传讯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我有尝试给他传讯,但也了无音讯。我以为他是被郁群青派去打其他三皇了,不便同我联络,现在的话……他大抵是出事了。”
在发现郁泂失去消息的时候,池衿还跟着师姐在蛮荒吃沙子。
他还是让通州小报的人开始暗中寻找郁泂的下落,至今却还是一无所获,池衿心中不妙的预感也愈发强烈。
再之后……
蓬莱仙宗全体也都来边陲城守城了。
阮蔚将池衿的感灵握在手里,脸色有些沉重。
郁泂……
她记得这个有些傻楞的魔族,她也在了解到池衿的过去后,将郁泂在她记仇本上的程度减轻了一些。
郁泂打过阮蔚一掌,阮蔚是打算狠狠还回去的。
但是。
在之前的每一世,是郁泂陪伴着失去了所有人的池衿。
郁泂是个很不熟练的兄长,池衿是个很没良心的弟弟,他们之间并无血缘,可郁泂却待池衿很好,比除了蓬莱仙宗的所有人都要好。
阮蔚还是心软了。
当然,还回去还是要还的。
先找呗,找见了到时候稍微收个一分力揍一顿,大过年的,客气客气得了。
第554章 就在这一次
握瑜有些听昏头了:
“等等等等——为什么郁泂出事了,郁群青就要找你啊?”
对于池衿来说,这甚至不需要思考。
池衿回答的很平静,就好像这些事都和他无关:
“郁泂是因为和我相似才被郁群青收养的,郁群青要用郁泂哄住生病的我娘。如果郁泂出了问题,我娘的病大概会发作的更厉害一些。”
阮蔚抿着唇,看池衿。
她想看他的表情,既想要看他不为此难过,又想要在他的脸上寻找到情绪的痕迹。
为郁群青难过,不值得;不为此产生情绪,便是伤够了。
池衿继续平静的讲述:“通州总是将郁群青传的很易怒,其实还好,他只是在关于我娘的事上会更偏执些。”
“郁群青不是蠢人,相反,他很狡诈。”
池衿说出一句像是赞赏又像是讥讽的话,阮蔚下意识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默默的安抚着池衿的情绪。
池衿反握她的手。
“比如现在就不是个反动战争的好时候。”
池衿认真的分析着:“四皇死半,魔域内政动荡,郁群青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完全的收复好另外两个魔皇的地盘,还有另一个魔皇在一旁虎视眈眈。”
池衿说:“可郁群青还是来了。”
“因为他不得不来,他没有别的办法哄住我娘了。”
“替代品总是不如正品的。”
做了无数世的对手和父子,池衿总归还是很熟悉郁群青的。
郁群青能坐上魔皇的位置,他就不可能是个蠢才。
更别提当初若非天命横插一脚,强行将池衿一身灵力转为魔气,逼得池衿不得不提前离开蓬莱仙宗去到魔域救母,最后的魔尊是谁,还真不好说。
就池衿过往的经验来看,其他那三个魔皇实力都不如郁群青。
没有池衿搅和,郁群青当上魔尊就是早晚的事。
郁群青也一直都有这种打算,他从来都不是愿意和人平起平坐的性子。先前能够容忍其他三皇也不过是因为要时刻看着浮禾,没有腾出多余的时间罢了。
现在,郁群青动了手,也举兵来犯通州,除了浮禾那边出了问题,池衿想不到别的理由。
浮禾,他的母亲。
浮禾的消息一向是郁群青最优先的保密等级,身为她孩子的池衿自然也是,前世的郁群青从来都没有向世人承认过池衿的身份。
郁群青喜爱浮禾,他只是不喜欢池衿这个儿子。
郁群青不希望其他人通过池衿查到浮禾。
可是这一次。
阮蔚说:“奇怪,望家这次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有些太准确了。”
孩子,束袖。
这并不是两个能够被轻易连接到一起的词。
郁群青在寻找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件事根本就是机密中的机密,更别提他还会如此轻易的让一个暗探将束袖这种指向性明显的信息传递回去。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发生了。
除非——
池衿的拳更紧了些,他低声呢喃:“郁群青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放出这种消息来的,他知道池衿对浮禾是有感情的,他知道池衿的血脉就是一个隐患。
郁群青在威胁池衿。
他需要池衿老老实实的回去,因为现在的浮禾需要池衿的安抚。
能够让郁群青不再隐瞒池衿血脉,除了浮禾急需,池衿想不出来其他原因。
池衿忍不住冷笑。
这难道就是郁群青对他这么多天让人到处炸郁群青城池的报复吗。
真是恶心……
握瑜惊了,“所以、所以他攻打通州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想要抓你去魔域对不对?”
池衿点头。
握瑜骂了声:“天底下怎么能有这样子的爹?!真是畜生!”
阮蔚说:“若真是如此,这下才是糟糕。”
在池衿讲述的过程中,阮蔚的脸就已经经历了绿了黄,黄了白,白了又黑,几乎成了调色盘。
阮蔚尽可能的平稳心神,她舔了一下自己干涸的唇瓣。
“池衿,你想先回去吗?回蓬莱仙宗去。”
犹豫再三,阮蔚还是想让池衿离开。
在阮蔚看来,这是可以战略性撤退的时候。
她是那种特别双标特别自负的人,她不允许自己退后,却又劝说池衿暂避,她很理性却不会考虑他人心情。
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阮蔚当然有,她劣的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