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
讲明了千余人的生死。
阮萳之在下棋之余，也会分神打量如今的池衿。
怎么说呢。
阮萳之硬生生把池衿给看顺眼了。
他很清楚。
若是换个心肠软些的来谈及这些，大概会觉得太过残忍，或自责或麻木，总归在这样厚的血孽面前，人是升不起好情绪的。
池衿却很平静。
这很难得，而且阮萳之认为池衿做的没错，他不杀暗探，难道还要将这些暗探好生养着吗。
能做出这种事的灵族可以去坐莲台了。
佛祖都没他能宽恕！
这件事，池衿干的很不错，至少避免了战时大后方起乱象。
阮萳之舌尖抵了下上颚，半晌才憋出一句：“不错。”
池衿先是微愣，而后也很自然的接受了这来之不易的夸奖：“多谢兄长。”
阮萳之：“……”
兄长你个@#%*&~！
这小子顺竿爬的也太自然了，自然到阮萳之完全骂不出口。
池衿又很乖顺的对他笑了一下。
阮萳之：“……”
他好像有点懂自家妹妹每次看见池衿的感受了。
池衿从不觉得自己温和。
他一直奉行的都是一套道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郁群青是天生坏种，他这个天生半魔自然也不多让。
池衿并不觉得手沾血腥是完全的错，但他知道因果，所以也知道自己所修之道绝非天道所喜，也绝非普罗大众所能接受。
但这又如何。
这世上总该有人执杀恶之刃，斩宵小，灭邪魔。
池衿有能力，有手段，有心性，他自然敢越过众人去争做一柄最锋利最冷冽的血刀。
他天生做不来普渡观音，修罗只求问心无愧。
再有便是。
池衿只求阮蔚喜乐安康。
天下的修行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可以被称为道的信徒，他们必须信任着所修之道，道途才能顺畅往下。
可池衿不信道。
他大概是天生的叛骨。
前世，因为命道救不了蓬莱，即便大成，他也弃之如敝履；今生，他也只管握紧手里命盘腰间长剑，用血堆砌出这一世的杀伐路来。
谁能救蓬莱，谁能救阮蔚，他就是谁的信徒。
池衿是阮蔚的信徒。
他虔诚至极。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比的过池衿的信仰。
第515章 万人冢很大
最近的边陲城也并不平静。
大概是十大宗加上各大世家的精锐们都聚集于此，因为战争的需要，少年也好、老年也罢、散修也不少，通州能有些战力的修士们都在这儿。
再加上妖皇率领的先天妖族，整个边陲城里就很有人气、妖气、人妖气。
人一多，就热闹，一热闹，就爱聊聊天。
尤其是伤患帐里。
你伤了胳膊我伤了腿，还有身上几十个血窟窿的。
大家闲着也是闲着，醒着也是醒着，疼着也是疼着，没事干就只能动嘴皮子了。
聊着聊着，不可避免地就聊到了边陲城近来最火热的话题：
“……听说咱们城里那座浮屠塔要飞升了。”
“哎！我也听说了呢，前些天腿还在的时候我还去瞧过几眼呢！”
“怎么样，真的要飞升了吗？这可是咱们修真界第一个有飞升迹象的天生灵物啊。”
“我觉着挺真的，我去的时候那山上已经被十大宗拦起来了，好像是玄天阁的曲阁主在里边布了聚灵阵，那周围的灵气呦，简直了！”
“飞升好呀……飞升了也好，也不知道人塔灵飞升之后还愿不愿意来帮帮忙……这仗真是，打的累死人了，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赢……”
“你说的什么丧气话！怎么就赢不了了？老子两条胳膊白断的啊？！”
“你急什么，这本来就是没有定论的事啊。”
“定论？定你爷爷个肺！你打仗不盼着自家赢光想着输，要是人人都跟你这样式儿的，那老子这两条腿也肯定留不住了！倒不如先用这两条腿踹死你丫的！”
“哎哎、别吵架别吵架！哎！更别打呀！！”
“……”
战争总是如此。
尽管表面平静不起波澜，可人的情绪总是需要绷着一根弦，这根弦不上不下，不轻不重的落在心口至关重要的位置，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牵动敏感的神经。
大片的、大面积的同类死亡或受伤总是会成为所见之人心中最恐惧的梦魇。
负责这处营帐病患的南乔很快就听见了动静。
南乔只好迅速的放下手中的汤药，起身进入营帐。
南乔的眼下青黑，声音听上去还是中气十足：“闹什么呢？啊？你们在闹什么？住手！把手上的拐棍都给我放下！”
居然敢动手？！
南乔眼睛都要冒火了：
“那么能打有本事养好伤去战场上继续打啊！在我这里搞什么瘸子拐子瞎子大混战！！谁敢动一下手，立刻马上就给我滚出去！”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说话都略带几分羞涩的小姑娘了。
现在的南乔，已经拥有了医者们最重要的年龄加持，成为了一名德高望重的‘老’医修，说起话来也是很有分量的了。
能到她负责的帐里疗伤的都是重伤患，这时候被赶出去就跟送他们去死没什么区别。
于是。
在南乔这一嗓子之后，营帐中的动乱很快就自发的平息了。
有人悻悻然收起拐杖，“南乔仙子……我们只是在聊天……”
南乔眼睛一瞪，看上去真的是个脾气很差的医修了：“聊的哪门子天？聊天聊着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没有动手，没有没有，大家就是随便聊聊，正好聊到浮屠塔了，所以再争此番异象到底是不是突破，只是表情比较激动而已啦。”有人如是说道。
那些动了拐杖、端了药碗的人立刻附和。
笑话。
他们可不想被南乔赶出去等死！
南乔环视众人，也不说信了没信，只是颇为冷淡的说了句：“好好养伤，不要再生事端，否则——”
她顿住，把威胁的话咽了回去。
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南乔的未尽之语，他们也是真的老实了。
南乔也没吓唬他们。
医疗资源本身就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战时，一个医修能救下多少人都是有定数的，她可不想把有限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在无可救药的蠢人身上。
处理完这场纷争。
南乔又给营帐里的人重新检查了一遍伤口，该换药的换药，该送去轻伤营的也送走。最后，南乔叫来师妹一起抬走了角落里两个很安静的人。
伤营重新归于宁静。
南乔依旧很忙。
上报，记录在册，确定家乡，遵循本人意愿选择的火葬、土葬、裹布归乡等方式处理尸身……
今日的两人选择了土葬。
南乔便派人将尸身统一送去了边陲城里新筑的万人冢，让人入土为安。
在这之后，她又安静的回到药炉前继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煎药的时候，也是南乔一天里少有的能够放空自己思绪的时候。每当这个时候，南乔只会闭目养神，她什么也没有去想，毕竟想也是很费劲的。
可是今日很奇怪。
南乔无法放空自己，她开始想很多的事，很多的人，很多她曾经见过、笑过、聊过，现在却也无法再见一面的人。
万人冢很大。
却也填满了三分之一。
不多吗，明明很多，而且以后也会更多。
打仗啊，哪有不死人的呢。
就算师尊和大师姐从睁眼到闭眼都在用逢春术救人又如何，他们能救下的都是已经幸运到能在混乱的战场上被队友捡回来的人。
更多的人，更多的是直接死在那一瞬间的人。
要怎么救。
南乔问自己，要怎么救他们。
这注定是一个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幸好，南乔也没有非要求得一个解法。
南乔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他们刚才提起的浮屠塔。
南乔是正儿八经的十大宗嫡传，她这边的消息可比伤患们灵通多了。
据她大师姐所说。
浮屠塔似乎确实有飞升的迹象，就这两日，浮屠塔顶上的雷云压根都不掩饰自己的存在了，黑压压的一片就这么突兀的笼罩在青山之上，闪烁的雷光也只在塔顶之上游动飘离着。
雷劫迫不及待。
浮屠塔却是半点动静也无。
布阵的曲卧云能够感受到，聚灵阵所聚集的灵气确实都被浮屠塔吸收了，按道理说，这灵气都吸了一月有余，早该攒够了，但浮屠塔好像有点太沉得住气了。
哎，它就不飞 ~
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