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冷静!
识海里有一道声音如是说道。
郁群青也不知听没听见,他只是微勾起唇,带着必杀之的信念,转而继续盯着阮蔚。
面对他盛满了恶意的视线,阮蔚坦然至极。
她依旧有条不紊的继续着自己本就要做的,阮蔚用淌血的手握紧了浮禾的手,二人伤口处的血液开始交汇、一点一滴顺着女子们修长的指尖落入脚下沙泥,滴答滴答,砸出一小泊血色来。
片刻。
浮禾忽然感到手心有些痒,她下意识想用另一只手去挠,阮蔚一把攥住她:“别吓着它。”
说完,阮蔚终于松开了紧握着浮禾的手。
浮禾愣愣的朝自己手心看去。
只见阮蔚手心伤口处忽然钻出了一只五彩缤纷的大虫子,那虫子颜色甚是鲜艳,看久了便有叫人眼花缭乱之感。
随着彩虫的钻出,浮禾的手心更痒了。
下一瞬,浮禾的掌心血痕处也钻出了一只更小一些的、通体漆黑的小虫。
浮禾的脸青了,她的声音颤抖着:“你、你当时让我吃的是、是……”
“是虫卵。”
阮蔚答的很正经。
浮禾:“……”
小时候再穷再饿她也是真的没吃过虫啊啊啊啊啊!!
这嘴、这胃、还有这只手,她还能要嘛?!
那小虫一离开浮禾的手心就立刻欣喜的奔向了大彩虫,大彩虫见它接近,直接张开口器,将小黑虫一口咬住,狠狠的碾磨着,渐渐地,小虫的足肢由挥舞变为僵硬,再之后,浮禾亲眼看见大彩虫将小黑虫磨碎,再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浮禾将一切收入眼中。
阮蔚看大彩虫吃完了,随手捏起它就扔进了自己芥子袋中:“好了。”
浮禾忽然问:“……它们是什么。”
“蛊虫,我三师叔养的。”
“蛊虫……”
浮禾重复了一遍这两字,随后又问:“这是什么蛊呢?”
阮蔚并不疑惑她会问这个问题,她很顺畅的为浮禾解答:“子母蛊。”
子母蛊,一个太容易从名字上就了解作用的蛊了,尤其浮禾还切身的体会过那份两人一起承担的痛楚。
浮禾的身躯忽然开始轻微的颤抖,她想着方才那只欢喜的奔向彩虫的小黑虫,想着毫不犹豫下嘴的大彩虫。
浮禾轻声问道:“它们两个……谁是母,谁是子?”
是子大食母,还是母毒食子。
黑虫是如此的心甘情愿,彩虫也是那样的毫不犹豫。
阮蔚扯起嘴角,她的眼睛分明不想笑,可唇角还是提了一下,她看向浮禾,用郁群青无法察觉到的神识传音入耳:“这就要看仙子你是如何理解的了。”
“我的话,个人私心而言,黑虫为母,彩虫为子。”
浮禾的瞳孔开始震颤。
她不明白,这是阮蔚个人的意思还是也包含了……他的意思。
池衿需要自己无私付出吗。
阮蔚静静的看着浮禾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犹豫、害怕、后悔、不忍……她漂亮柔美的面容上原来也如此多情可爱。
最后。
浮禾的面容上呈现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七日了,她直到现在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愿意为池衿这么做,因为她是母亲。
“够了。”
“仙子,日前池衿对你所言皆为虚妄。”
浮禾愣住。
方才好不容易才凝聚起的决心就这么轻飘飘的被戳出了个漏洞。
说完这些话,阮蔚看向浮禾,她的眼睛是出了名的惹人注意,是只要她想就能勾的世上凡俗动心弦的惊人蛊惑,是海妖,是魔鬼,是一切能够值得人去怜爱去同情心泛滥的事物。
浮禾不由自主的被这双漆黑眼瞳吸了进去。
阮蔚:“请仙子保持表情不变,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
阮蔚再次扯起嘴角,她笑着,眉眼却没有笑意,只剩下清澈的声音落在浮禾耳畔:
“池衿是个混账,他瞒着我们有了自己的计划,但我知道了,所以我不准备让他的计划成功实行。方才只是我个人的小小试探,还请仙子见谅,也不必将此前约定放在心上。”
子母蛊。
彩虫黑虫互为子母,吃掉另一只的虫子会孕育下一个子蛊,在下一次轮回,子母蛊虫会颠倒,它们每一次都是心甘情愿的奔向对方被吃,生生不息,绵延不绝,是母子互相为对方牺牲的决心。
池衿愿意为浮禾牺牲,阮蔚也要让浮禾愿意。
自愿也好强迫也罢,阮蔚统统不在乎,只要最后浮禾做出的选择让她满意就好。
这样。
这样她才能放心啊。
这世上,总要留下一个最最爱他怜他的人吧。
阮蔚:“仙子,你不必动手了。”
“池衿不忍心让你衣上沾血,同样的,我也不忍美人骨转世啊。”
浮禾在尽可能地保持着面部的表情,眼尾却开始泛红,她想要哭泣,却在触及阮蔚视线的瞬间又被迫将泪憋了回去。
阮蔚低垂眼眸,逼迫自己不要再回想,不要后悔做出的选择,不要害怕既定的死亡和沉眠。
原来爱一个人。
是如此愚昧。
是如此的不惧生死。
也是如此的……心甘情愿。
阮蔚第一次体会到池衿每一世死前残留在心中最后的念头,便只得出了心甘情愿四个字。
阮蔚说:“我来吧。”
“由我而起,自我终结,世事轮回。”
“早该如此了。”
她叹气:“我逃不过。”
第535章 大号郁群青,小号傅弈
“解好了?”
郁群青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浮禾张口想要拒绝的话,他大步向前来。
阮蔚看也没看浮禾,她眉目冷冽,向后退了几步,与郁群青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自然。”
郁群青将浮禾拽回自己身边,他看着浮禾手心斑驳血痕,蹙眉问道:“你怎么样,还疼吗?”
浮禾没有回答。
她仍然盯着阮蔚,美眸中是完全的不赞成。
阮蔚也静静的看着她。
明明是一张该被人精心呵护一生的绝世美人面,却总是这般冷心冷情好似谁也不放心上的淡漠表情,冠绝天下的绝色永远是一派冷脸,好似此生都不会为谁愁苦。
可浮禾太清楚了。
阮蔚已经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给了出去。
明明还是两个少年而已,却已经做到了浮禾这一辈子也不曾做到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他们这样毫无保留、永远赤忱的去爱人。
浮禾当初没能做到。
她原本是有机会做到的,只是她遇见的人偏偏比她还不敢谈爱。
可池衿做到了。
他还很幸运,遇见了一个同样敢爱的人。
这是一件幸运的事吗。
可为什么。
浮禾只觉得他们俩好可怜、好悲惨,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倒霉事都要落到这两个少年身上。
郁群青察觉到浮禾的注意力全在阮蔚身上。
他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了浮禾的视线,然后就眼也不眨的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刀,而后又用魔息逼出一滴心头血。
在浮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血滴落入掌心。
刹那,翻起狰狞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那道伤口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郁群青笑了笑:“禾儿,好了。”
浮禾猛地抽回手,她非常抗拒的远离了郁群青:“不用你管!”
郁群青的脸色由白转青,呼吸声也变得非常粗重,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怒意值在不断累积。
尤其是,识海之中那道声音竟敢大肆嘲笑他自作多情!
识海中。
不辨男女的无情声音说:“呵,让你别接雷你偏接,让你别用心头血你偏用,活该!”
郁群青的脸再一次由青转黑,他深吸一口气,同样在识海中冷声道:“想死吗。”
他问的嚣张。
那道声音:“你!!放肆——”
“再废话,我会立刻让你滚出去。”
只是一句话,原本怒气磅礴甚至隐隐有滔滔不绝之势的声音立刻戛然而止了。
郁群青冷笑:“你不过是那蠢货留下的一缕垃圾分神罢了。”
“天命,若是再多嘴一次,我即刻便撕了你,我看你那废物本体须得吃些教训才学得会怎么说人话。”
“……”
天命的分神,当然也可以简略的称为天命。
面对郁群青的冷声威胁,天命即便气的恨不能立刻逃出上界监牢来徒手撕了郁群青,但事实上它也确实不会再出声了。
因为它逃不出上界监牢。
因为它只剩下这一缕残存的分神在修真界了。
另一缕存在镜己剑上的分神,已经被郁群青挥向傅弈的那一掌彻底粉碎,郁群青强硬的将原本有着两个选择的天命绑在了自己识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