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越想越心烦:“我看你根本就没想去死,一切都是算计!”
“不。”
此时的阮蔚已经在姜榕榕逢春术的治疗下恢复了几分力气,她缓缓的从地上起身,站直,终于不需要仰起太多角度就能够直视祭司。
阮蔚坦言道:“我与两仪之间的交易无关你我。”
祭司一愣。
阮蔚:“我将两仪留给池衿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我最后让它们帮忙找回池衿另一半的灵魂,仅此而已。”
“其实你无需让池衿进入两仪之境试探的,你不给池衿交换的机会,天道其实也不会挑剔。对它来说,你和我,只要存在一个就够了。”
阮蔚看了一眼金光的方向:
“我是真的会死的。”
祭司淡色的唇张开又闭上,她有些怔愣,又有些头脑发懵。
天道听笑了,“哎呀,你怎么能把我说的这么冷血无情呢。”
“抱歉,我只是阐述事实。”
“好吧好吧。”
它并没有否认。
因为天道也是真的无所谓啊。
天道选择阮蔚是因为她的确值得,但它也并不觉得祭司一定不行,左右都是有成圣资质的。对于她们二人,天道也只是更倾向于选择能令小世界更平稳运行的那个而已,但若是她们自己商议好了的话,天道也不会太过干涉呀,若是矫枉过正,那它和天命又有什么分别呢。
天道是个很称职的管理者。
若是阮蔚愿意成全祭司,它也无所谓,惜才是惜才,说到底,天道的基础任务也只是稳固手下小世界安稳运行罢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
阮蔚看着祭司,一字一顿道:“在我的计划里,池衿根本不需要去到两仪之境。我清楚你绝不会帮我,所以我也不对池衿说任何救我的方式,更是从来都不需要他去做什么交易。”
“但是你,祭司,你在恼些什么呢。”
阮蔚忽然扯起嘴角,缓缓的漾出一个微笑,她目含悲悯,注视着祭司:
“是你告诉他方法,把他送了进去,你甚至还暗示了他我与两仪之间有交易。本来我是必死之局,谁知两仪不忍,天道有愿,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真的换回了我。”
“所以你没有机会了,你没得选。”
祭司彻底宕机。
因为对对方的了解太深,祭司无法说服自己判定阮蔚方才所说的都是谎话,更甚至……
七窍玲珑在说,全部是真的。
真的…
祭司恍然大悟,这些居然是真的。
半晌。
她微微仰头看天,只觉得好刺眼,也好可笑。
回到本体中唯一的机会啊。
自己耐着性子蛰伏等待了这样久的机会啊,只是一次常规操作下的试探而已,竟就烟消云散了麽。
祭司闭上了眼。
她啊她。
真是——
可笑至极。
第854章 我回来了
阮蔚和祭司这边僵持了一会儿。
“说的这样明白……”
祭司沉默良久,抬眸看向阮蔚,眼里暗含嘲弄意味:“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干脆不管他死活了吗。”
朝见闻言,心头一紧。
他虽然信任阮蔚不会无的放矢,但同时也能看得出这位忽然出现的阮蔚似乎并不是个好相处的性子。
非要形容的话,她就像是一座掩藏在冰层之下的火山。
阴冷,暴虐。
朝见当初拴着阮蔚不让她过早下山就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还没有经过太多教养塑造成型三观的孩子总是无法正确约束自身行为的,尤其当她不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得到正面反馈的时候。
天品水灵根的天生灵体啊。
阮蔚有可能会撞见的恶意本就会比寻常人要多得多。
而七窍玲珑太早的历经苦难,就有很大概率会怨天恨地。
显而易见。
祭司就是这样一个经历了太多磨难困苦的孩子,因为修鬼道和太多失败记忆的影响,她身上的怨气比阮蔚要重上太多太多。
在这方面中,祭司和池衿有些相似,因为他们都留有着屈辱的记忆。
朝见也有,但朝见并没有像他俩那么仇视通州,他只是敬而远之。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朝见更成熟,成熟许多。
当初,通州为什么会与蓬莱走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除开天命的黑手和通州的愚昧之外,蓬莱也有小部分责任。
蓬莱闭关的太久了,以至于没有办法理解他人的想法,也因为久未露面,众人对他们不甚了解,蓬莱失去了发言的权柄,同样也无法在更多的民众面前为自己正名。
朝见也后悔过。
若是他们更开放一些,若是与外界再多些接触,知己知彼,是不是结局也不会如此惨烈。
当然,只是如果而已。
聪明人总是能够精准的寻找到事情的起源,以及真正应该被复仇的对象,而不是一些被唆使煽动就热血上头干出一大堆蠢事的蠢货。
朝见和阮蔚将事件飞快的剥丝抽茧,他们牢牢地锁定着天命。
就像阮蔚所选择的那样。
她什么补偿也不要,生生世世拼死所求,不过就是为了让天命死。
但这是阮蔚所选,祭司的话。
朝见不知道,他也看不明白。
毕竟祭司早已不是那个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了。
祭司垂着眼睫,半透明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之上,她没有再缩回平安符中,似乎也并没有想过要逃走。
她只是等待着。
然后也在心中暗暗复盘着刚才那已经错过了的唯一的机会。
忽然。
“你不会的。”
阮蔚摇头说道:“我了解你,太了解了。”
“你不会不管池衿的,哪怕……只是小师弟而已。”
即使没有特殊意义的联结,祭司也决不会放弃池衿。
阮蔚也是如此。
这次死局的逆转便是起源于这样的了解,她们都太了解对方了,以至于对方的一招一式,心中念想都在自己眼中变得无比透明,恶意、善念也都无处可藏。
祭司恼怒阮蔚不曾信任自己,但她何曾信任过阮蔚呢。
她们之间哪怕再多一点,只需要多一点信任,阮蔚这次或许就真的回不来了。
可惜啊可惜。
到底是注定了吗?
祭司不由得心想,要是她能改改自己的多疑,试着多信任对方一些,是不是此时占据本体的人就会是她了;但细细想来,若她真的不再疑心身边的好意,或许早就被天命给彻底端了吧。
天命。
这狗屎玩意儿总算是滚下去死得透透的了。
想到这儿。
祭司紧蹙的眉渐松了。
片刻。
“……”
“一定得管吗。”祭司忽然发问,用的还是这样一种试探疑问的口吻。
就像是在征求意见。
可她居然会征求意见,征求的对象还是疑似算计了她的阮蔚?
朝见有些吃惊的瞪大了眼。
阮蔚从善如流的答道:“嗯,一定。”
“这是我们欠他的。”
那么多世的牺牲啊,不止池衿,蓬莱仙宗的每一个人,她们都欠着呢。
他人的慷慨付出总是无力偿还。
只能对他们好一些,再好一些,这样好到最后,总是能够填补偿还上一二的。
可偏偏是池衿。
一个还了又会继续付出,付出了还不肯让还的大傻子二愣子。
就像一个缺憾的圆,怎么都填不满。
可填不满也要填。
必须要填。
祭司仰面望天,长叹一口气道:“好吧,你赢了。”
如泼墨般暗色的长发顺着她扬起的凝白脖颈向下滑落,瘦削身影缓缓向下降落,直到脚尖踏在实处,不再不沾尘世。
阮蔚说的对。
就算不是爱人,就算只是师弟,祭司也绝不会不管他。
蓬莱仙宗从来就没有看着同门去死而不拯救的道理,虽然代价是完全的自己,但是。
祭司看了一眼阮蔚。
嗯。
她明明活着,所以没问题。
这世上不需要相同的两片叶子,她的灵体最开始就不该被保留。
祭司想。
注定消散也没关系。
因为未来的她会更好。
祭司:“继续换。”
出乎意料的干脆。
阮蔚的眼睫颤了颤,抿唇后想要说些什么,她开口:“抱——”
祭司幽幽的看了过来。
忽然顿住。
“谢谢。”阮蔚改口道。
祭司收回视线,很轻的嗯了一声:“这样才对。”
她不需要阮蔚的道歉,因为阮蔚没有错。
但可以听一句谢谢,因为祭司想听,而阮蔚也恰好想说。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