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城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杯，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类似人类的记忆，每一段都是独一无二的。”
知道他大概要引入正题了，温凉耳朵竖了起来。
“正是如此。”鲍勃教授微微颔首，目光变得深远，“但有趣的是，这些陶俑原本都是彩色的。两千年的时光让色彩褪去，只剩下陶土的本色。”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霍东城，“记忆也是如此，时间会模糊细节，但本质永远不会改变。”
霍东城的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鲍勃，您不觉得这些俑像更像是一种记忆的容器吗？它们承载着那个时代的印记，却永远定格在某一刻。”
“说得好，艾利克斯。”鲍勃教授露出赞许的微笑，“但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秦始皇要造这么多不同的俑像？”
关于这个问题，历史学家早就解析过，兵马俑是政治、军事、宗教与丧葬文化交织的产物。
但鲍勃教授提了一个有趣的想法，“因为记忆从来不是单一的，它需要无数个侧面才能完整。”
温凉听了挑眉，倒是也很有道理。
通过庞大的兵马俑，后人可以想象，当年秦朝的军事力量多么庞大，始皇扫六合，多么的雄心壮志。
“可惜的事，那些被发掘后迅速氧化的彩俑，或许保持原状才是最好的保护。”
鲍勃教授轻笑一声：“但考古学家们还是在不断尝试新的保护技术，不是吗？因为真相永远值得追寻。”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温凉，“即使要付出代价。”
简单的几句对话，他已经明白了温凉要咨询的内容了。
两人的对话在温凉听来暗藏机锋，就像在进行一场看不见的交锋。
窗外的霓虹灯在教授灰蓝色的眼睛里投下变幻的光影，让温凉无端想起那些被深埋地下的陶俑空洞的眼神。
“说到保护技术，”霍东城突然转移话题，“我听说现在可以用分子级扫描重现彩俑原本的颜色？”
“科技确实能还原很多表象。”鲍勃教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酒。
“记忆也可以吗？”温凉歪着脑袋问。
鲍勃教授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皮质笔记本，一支录音笔，一个老花镜。
他带上眼镜，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打开钢笔，“来吧，和我讲讲你的问题。”
温凉看了眼霍东城，霍东城轻轻点头示意。
温凉将医生的诊断和自己的困惑娓娓道来，并给鲍勃看了自己当年的病历。
鲍勃教授专注地听着，记录着，时不时点头。
当温凉提到医生怀疑她的失忆与心理因素有关时，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有意思……”鲍勃教授望着自己记录的笔记，“你提到每次回忆都会头痛，这种症状通常是因为……”
“心理暗示？”
“温小姐，根据你的描述和检查报告，我初步判断你的情况属于典型的催眠后记忆障碍。”鲍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不是普通的心理暗示，而是经过专业催眠技术干预，形成了心里屏障。”
温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茶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看温凉面露担忧，鲍勃继续道，“每次你回忆时就会头痛欲裂，这正是心理屏障在起作用。你的大脑在阻止你触碰被封锁的记忆，因为潜意识认为那很‘危险’。”
温凉好像明白了一些，“危险……是给我催眠的人在我被催眠的状态下，强化给我的。”
“没错。”
鲍勃教授微微颔首：“但请别担心，这种情况是可以治疗的。”
他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资料，“这是我去年发表在《心理学杂志》上的相关研究，你可以参考一下。”
霍东城接过资料翻看，眉头越皱越紧：“鲍勃，治疗也需要催眠？这种催眠干预……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问得好。”鲍勃教授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专业催眠本身不会造成生理伤害，但如果操作不当，可能会导致记忆紊乱、情绪波动等心理症状。”
他抬头看向温凉，“你提到每次回忆都会头痛，这正是典型的副作用。”
温凉问，“催眠治疗后，就会想起来全部记忆吗？”
第710章 决定
“这个我不能完全保证。”鲍勃教授摘下眼镜，用丝质手帕轻轻擦拭镜片，“温小姐，记忆恢复不是简单的开关按钮。”
他重新戴上眼镜，灰蓝色的眼睛直视温凉，“更像是考古发掘，需要一层层小心翼翼地清理。不过你放心，每次治疗前后都会监测血压和脑波，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即便不能恢复记忆，也不会对现有生活有影响。”
“这种催眠……其他普通的心理医生能做到吗？”
鲍勃教授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不能，这需要极其专业的催眠技术和心理学知识。”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全世界不超过二十个。”
“二十个……”温凉轻声重复，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您……认识这些人吗？让我失去记忆的那个人，是否在他们中间？”
鲍勃笑了笑，赞叹温凉的敏锐，“认识一部分。按理来说，应该是的，当然，不排除有不为人知的催眠天才，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我的治疗需要多长时间？”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保守估计二到六个月，重要的是要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以及病人的完全配合。”鲍勃教授严谨地回答。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放松测试。这不是催眠，只是帮助你放松身心。”
温凉迟疑了一下，轻轻点头。
鲍勃取出一个精致的金属小盒，动作轻柔地打开，从盒中取出一枚做工精美的怀表，声音温和而专业：“请看着表盘，跟着我的引导放松呼吸……”
怀表开始有规律地摆动，温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
鲍勃教授的声音平稳而令人安心：“想象你正站在一片宁静的湖边……微风轻拂……”
温凉感到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
但她着急了些，试图回忆某些片段，熟悉的头痛又袭来。
“没关系，”鲍勃教授立即停下测试，收起怀表，“我们循序渐进，你的情况我需要回去好好研究，制定专业的心理治疗计划。”
他翻开笔记本，认真写下几行字：“我建议先从认知行为疗法开始，配合一些放松训练。记忆恢复是个漫长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如果开始治疗，我是不是需要经常去见您？”
鲍勃点头，抬眸看着她，“嗯，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深度的催眠治疗需要在我的工作室进行，那里有专门的仪器。治疗期间，我们需要一周见一次，根据你的状态调整治疗进度。我过几日就会回费城，为了给治疗创造安稳的环境和条件，我建议你也到费城住下来。”
霍东城不由得问，“如果中途回国，会有什么影响？”
鲍勃道，“倒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只是可能会延长恢复时间。”
温凉：“每周都需要催眠吗？”
“未必。”
温凉：“鲍勃教授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正巧她也有去费城调查的想法。
鲍勃：“如果你确定选择让我为你治疗，在我们签订合约后，你需要严格按照我制定的计划执行，我不喜欢不听话的病人。”
“好。”
鲍勃教授点点头，叮嘱道：“温小姐，治疗前请避免饮酒和服用安眠药物。保持规律的作息有助于记忆恢复。”
他递来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工作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决定之后请联系我。”
“嗯。”
“治疗期间，你需要配合做一些简单的记录和练习。”
鲍勃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册子：“这是我编写的《记忆恢复指南》，里面有详细的注意事项和自我调节方法，即便你不选择治疗，里面的方法也可以使用。”
“好，谢谢。”
温凉接过小册子，发现每一页都有工整的批注和标记。
这位教授的严谨专业让她感到安心，对接下来的催眠治疗并没有那么害怕。
和鲍勃教授告别，霍东城送温凉回酒店。
他问道，“决定治疗了吗？”
温凉点头，“嗯，以后的日子还长，为了避免以后总是胡思乱想，还是早做治疗比较好。”
“可是你需要呆在费城很久，再不济也要经常来往费城，小侄女现在还小，傅铮会同意？”霍东城挑眉。
温凉想象了一下。
她要在费城呆那么久，傅铮还真不一定会答应。
温凉打开手机相册，指尖轻抚过安安最近的照片。
小家伙圆圆润润的，正咧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