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却是没松开,隔着衣袖将她的手腕扯回来继续往上摆,“才拿了多少。”
他抬眸看她,笑道:“你的手纤薄秀气,拿不住东西。”
苏轻眉听着莫名脸上发烫。
不过眼前的男子说话时一派正气,倒是怪她思及前世想岔。
“没有,女子都如此,陆公子是没见过姑娘家的手吗。”
“嗯,我没留意过别人的。”
那也不必留意她啊。
苏轻眉自觉他总有些刻意亲近,往旁侧坐过去一些,左手拈起颗果子咬了一口,自顾自转了话头,“也不知王医师何时到,再不来我就走了。”
陆迟闻言无声勾唇,对她的疏离,他早已习惯。
他顺其自然地坐在她旁边,慢条斯理吃起了红果,见好就收,不再赘言打扰。
苏轻眉吃完还剩的糕点,细致地放进起鹅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随身的帕子里,味道很不错,她不舍得浪费,便想带回去晚上再吃。
王医师一直没来,她百无聊赖地叠臂趴在亭栏杆上眺望小道的来路,看到了一帮子嬉皮玩耍的孩童。
大的十二三岁,小的五六岁,男娃女娃个个都破衣烂衫,脸蛋被风吹得黝黑皲裂,看不出本来面目。虽然他们看起来脏兮兮的,然笑容天真无邪,玩踢石子儿的小游戏也能玩得满足尽兴。
他们如同乌云般挤挤泱泱地涌过来,苏轻眉第一反应是害怕,哪怕全是比她小的孩子,但也有十几岁的高个子,架不住对面人多。
她不自觉揪起自己的衣袖,男子将她的作态收于眼底,温声安慰:“放心,有我在这。”
苏轻眉了解陆迟的体魄,他从来不是寻常的瘦弱书生,即使遇到不怀好意的歹匪,约莫也能顶一阵,够她逃脱。
她心下稍安,疑惑道:“他们……是哪来的呢?流民的孩子吗?”
“不是,是江南和江北两地的孤儿,年长的遇到便聚集在一起,有时捡了年纪小的也会照顾,成年后会离开,如此经年。”
“你怎么晓得的那样清楚?”
陆迟淡笑:“我初初失忆来江南时,曾在他们其中。”
他没说谎,不过更没说的是,他区区呆了半日,就被十二护卫找到偷偷送进徽州知府的后衙。
苏轻眉见他面色如常,细看之下眼底略微落寞,设想曾经身娇肉贵的白嫩少年世子衣不蔽体的可怜样,她对陆迟短暂的多出几分同情,“陆公子,你放心吧,你往后日子会过得很好的。”
“真的?”
“嗯!”
别的尚且不提,这点她敢肯定。
陆迟垂眸,轻声自嘲:“倘若是真的,为何苏姑娘不肯和我一起过往后的好日子。”
书生说得一脸诚挚,结合先前谈起的身世,他的低嗓听起来满是哀伤,苏轻眉一时心软,没有反驳他。
但也是转瞬,陆迟似乎已从情绪中挣脱出来,丁点儿不带纠缠,起身温和道:“苏姑娘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把余下的糕点分与他们。”
“嗯?——哦。”
苏轻眉慢半息反应过来,从袋中递给他自己收起的那部分,“陆公子,麻烦把这些也给他们好了。”
“好。”
苏轻眉看着陆迟走过去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然后蹲在地上,挨个分给孩子们吃食,由年纪最小的女娃娃开始,会细心擦擦他们的手,再把糕饼放他们手中。
糕点显然是不够分的,没得到的大孩子们也没吵闹,反而乖巧体面的帮不敢说话的弟弟妹妹们道谢。
陆迟伸手指了指她的朝向,孩子们就往亭子底下的苏轻眉也挥挥手鞠躬,笑得咧出一口牙。
苏轻眉高兴的立刻站起,挥舞手势回应。
看到陆迟回来,苏轻眉有些不好意思,“陆公子,他们方才是在谢我吗?其实不用,都是你带来的,我只是没吃完而已……”
早知道,她就再吃少一点了。
陆迟没回,但笑不语。
临近黄昏,一直没等到卖膏药的王医师,苏轻眉终于明白大概是过了点,外祖母留足她半个时辰,看来是为了让她和书生多相处一阵。
不过,苏轻眉此刻无心纠结那些琐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孩子群中一位六七岁的女娃,看得出长相粉嫩,可惜穿的罩袍由大人袄子改制,麻袋似的套她身上,像只行走的圆桶。
圆圆的脸蛋笑起来有两只小酒窝,甜甜的既可爱又惹人心疼。
陆迟回程时走在她身侧,“在想什么?”
苏轻眉没留意二人紧贴的距离,缓缓道:“在想,等到了冬日,那些孩子们晚上该怎么过呢。”
江南湿冷,幕天席地,万一犯了温病,他们也没钱请大夫。
她侧过头,满脸真诚,“你说,我嫁妆里有几间在城西河道旁的商铺,左右也租不出去,能不能让他们过冬住?”
女子眼下一心为善,陆迟敛住深眸,心里盘算的是另一件事。
苏轻眉说的应该就是上次他去接她的地方,明知那里荒僻,聂五却说她今朝急着让丫鬟到官府交了税做成红契。
他这些年有许多私下设想,其中一项便是扩充河运和海运,广陵西外城区人烟稀少,唯一就是新槐河道和大运河相衔,倘增加支流,那里为绝佳位置。
难不成,她与他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