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闲谈道:“宛平县主在何处?朕听闻她前些日子去扬州与你们团聚。”
“是,臣的老娘不舍得外孙女,不让她走呢。”
李希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穆琒禀告完薛元纬一案的细节离开后,李希换了身紫衣便服去了趟灵粹宫,他身边没带随侍,正殿内,长公主嘉柔正和往常一样缩在角落掰数手指。
因为看守更严,她见不到陆迟和陆婉瑜,整个人神情比先前委顿,原本偶尔会自言自语,如今只剩沉默。
李希径直走近,拆掉头上恼人的琉璃冕冠,小狗一般蹲在女子面前,“皇姐,我又来看你了,琅儿来不了,我就替他多来几次。”
嘉柔眼前一片漆黑,仍是撇过头,李希很习惯的将她的脸板正,从袖袋里拿出糕饼,女子和他推搡间,饼屑碎落了一地。
李希没有丝毫不悦,双手捧起来,拈了一块吃进嘴里,“挺甜的,皇姐不吃也别扔啊,小时候不是你教我的,俭,德之共也。那时你还不晓得,我做过小乞丐,什么都捡着吃。”
嘉柔明显不想搭理他,对他很不耐烦,“你,你走。”
“我不走,灵粹宫就是我们两的家。”
李希笑眯眯地靠墙,坐在女子身边,殿门大开着,他们所在位置能望到外面的落日余晖。
嘉柔看不见风景,但她能嗅到新鲜的气味,花香和阳光,夹杂一丝隐约的炊烟,她往前挪了几步想‘看’得更多,青鸾见状要关门,被李希冷冷剐了眼才不甘心地退下去。
李希展开手臂,伸出手满足地抚摸嘉柔背后与他并排的影子。
“皇姐,我知道你的痴傻是装的,装了很多年,你只是不想和我说话罢了。”
女子背对他一动不动,像是全然听不见他的话。
他笑着低声,“可是你躲不开我,我们是姐弟啊,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
—
马车停在督院街口,陆迟刚从青州回来,下车时瞥向树上多出的暗影,聂五立马老老实实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自从在金玉口中得知世子‘不舍得’让他死,每天快乐地精力十足。
“世子!”
“嗯。”
陆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挑眉道:“县主在里面?”
他不是没设想过苏轻眉会不顾一切跑到他身边,他以为会生气她不听话,真到此时,他心里竟只剩欢喜,他果然做不了圣人。
“是的,世子,李焱也在,就在隔壁的树上!他还不想让我瞧见,哪里躲得过我。”
聂五的性子憨直,武力是他们中最厉害的一位,自豪拍胸脯说起这话,没留心对面男人压根没听他的后半句。
长庚走上前,“世子,要否派人送县主去码头。”
陆迟跨进门槛,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穆琒还在这,送不走她,你们只作不知。”
“是。”
北苑院子里的苏轻眉听闻他回来,自是没料到陆迟连宅子的门口未进,已知晓她的所在。
她打算平常呆在院内,他满心公事,应当不会留意府里多出了个她,拖过一天是一天,因为闲的无聊,她去灶房给樊嬷嬷打下手。
趁着送晚膳的机会,苏轻眉跟在嬷嬷身后入了主院,趴在窗外露了双眼睛偷望。
陆迟坐在书房里,余光早发现了女子的鬼祟,樊嬷嬷将膳食放下即走怕惊扰他,男人却道:“端过来,我现在就用。”
“是,世子。”
嬷嬷将几碟小菜分别摆开在案桌上,凉菜是老三样,热菜中的干煸鲤鱼、鲜蘑菜心是苏轻眉做的,其余是老葛的拿手菜,按照成色,两者泾渭分明。
陆迟拿起筷箸戳了戳鱼肚,“鲤鱼都糊了。”
窗外的女子俏脸一红,鱼比藕难煮,她没注意火候。
樊嬷嬷怕苏轻眉听了不高兴,斟酌道:“……世子,您仔细看看,其实没有全糊,能吃的,味道还不错呢。”
“是么,糊了能有多好吃。”
苏轻眉:“……”
陆迟忍着笑,她煮成这样,到底哪来的把握觉得他认不出来,他又挑了块白蘑,“没用鸡汤吊过。”
“这……一时没来得及,但想必做的人当时一定是极用心做的。”实际上苏轻眉做那道鲤鱼花了许多时辰,第二道就略微翻炒了几下。
樊嬷嬷很奇怪,世子对吃的从不在意,不爱吃的就不吃,如这样‘望闻问切’还是头一遭。
苏轻眉听到一半,腹诽他以前夸她做的特别好吃果真是场面话,忿忿然时忽地感受到男人朝她这处投来目光,她弓身慌张地跑了出去。
樊嬷嬷见人走了,这才把那两盘菜端走,“老奴将世子不喜欢的撤下去。”
陆迟阻止她,浅笑道:“放着吧。”
茗香后来将盘子端回灶房,樊嬷嬷看到世子吃的几乎就是他嘴上最嫌弃的蘑菇和鱼,她还有哪里看不透,世子知道县主在府里!
是她年纪大了吗,看不懂二人打什么哑谜。
其实陆迟那般说的原意是不想苏轻眉再靠近庖厨,上次切个藕,指尖就多出了一道划口,然而苏轻眉越挫越勇,第二顿又煮了几道菜,无心提升技艺,大概纯粹故意折磨他,反正陆迟最后都会吃完。
白日里陆迟去户部,苏轻眉就坐在他书房里看看话本,待他回来前,她将案台恢复原状,重新躲回她的小院,途中遇到过长庚或其他下人,陆迟却没来北苑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