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行哥哥。”虞子苏挣脱了兄长的束缚,忐忑不安地来到了陆象行身前。
她颤抖着小手,向他递上了一块锦帕。
眼神哆嗦着望着陆象行:“象行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我……是我在乐游原,答应给尾云公主送桐油,你,你怪我吗?”
倘若不是她一时任性,为了得到陆象行帮助尾云公主逃跑,也许今时今日,象行哥哥还会是大宣的大将军,一切都没有变过。
一定是这样的。
这都要怪她,怪她不好。
陆象行没有接她递来的那方锦帕。
虞子苏的心里往下沉。
就在她以为,陆象行不会再搭理她任何一句话时,陆象行低声笑起来:“虞娘子,谢谢你的抬爱,不过陆某人并不值得。我心里,也永远只有我的妻子,你回吧。”
他对一旁,今日始终缄默不言的虞信看了眼:“带你的妹妹离开。”
虞信终究是与左子骞不同的。
他背负着虞家整个家族,无法不与陆象行割席。
他和长安其他的人一样,又或者,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虞信的态度,便是从前那些幕僚旧友的态度。
但不落井下石,已经足够了。
陆象行并没有半分不自然,淡淡一笑。
“保重。”
从今以后,便作永别。
无论今日过后是死还是活,陆象行余生都不会再踏足长安半步。
第68章
陆太后自是不会放过蛮蛮。
陆象行走了, 若想再让他自投罗网,非得拿着秋氏不可。
从前陆太后为陆象行物色了无数女官,也提议让虞子苏嫁他为妾,均被陆象行否决, 他眼高于顶, 不近女色,直至后来, 连陆太后也没想到, 他会对那个他曾经弃若敝屣、一去北肃州五百日置之不理的妻秋意晚动了心。
陆象行是轻易不能为人打动的,可越是心坚似铁, 动情之后,越是如浩瀚江海涛涛大浪。
以至于他比一般的男儿, 甚至为了心爱的女人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若是说,从前还心存几分顾虑,打算利用秋意晚以后, 太后便顾虑全消。
普天之下, 只有秋意晚做饵, 才能诱杀陆象行。
“来人,将秋氏押送死牢。”
既然秋意晚已经认罪伏法, 陆太后便不再容情。
“三日之后处决菜市口。”
她料定,只要秋意晚还在手里,陆象行必不会走远。
岂知,这死刑的宣判已下达,被判处死刑之人,竟唇角微微噙笑, 看不出是胜券稳操,还是视死如归。
陆太后皱起眉, 怫然道:“你笑什么。”
蛮蛮低垂了纤细妍丽的柳梢眉,唇角虽是向上翘着的,声音里却是哽咽。
“太后。你知道么。何须你亲自动手,陆象行本就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陆太后悚然,但并不信蛮蛮说辞。
在她狐疑之间,蛮蛮摆了下手指,指向自己:“是我给他下的蛊毒。他活不长了。连我们尾云的大巫都说,蛊毒无解。太后,你就算不杀他,他也会如您所愿,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可是啊——”
她还在自嘲,王兄娶了如茵王后以后,便与相依为命的妹妹不亲了。
可陆象行呢。
他的太后亲姊,甚至一直想除之后快。
蛮蛮都为他心疼:“象行回长安,也是因为,这是他的故里,是他的家……可是啊,陆太后,你把他的家弄没了。”
狐死尚且首丘,陆象行知晓自己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他最想埋骨的地方,就是他曾为之奔波征战了一生的长安。
这里有他童年的记忆,有已经折戟沙场英灵不散的父母双亲,还有正身居高位的太后姊姊,有从前追随他的同僚部将,也有与他相交莫逆的亲朋好友。
“他再也不会回长安了。陆太后,你真的可以放心。”
陆太后不正是忌惮陆象行手握兵权么。
如今的他,卸掉了盔甲,成了百姓口中人人讨伐的罪人,成了太后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他绝不会再像太后娘娘您想的那样,威胁到什么。”
陆宛哂然。
家没了么。
可谁来怜她陆宛,因生作女儿,自幼就是没有家的?
母亲为了巩固陆家的地位,为了陆象行能拿下陆氏的世子之位,在她十几岁时,便狠心地杀了她的爱郎,送她入宫,逼她嫁给那个年近半百的老昏君!
“陆象行欠了哀家的。哀家叫他几时还,他就几时还!”
蛮蛮摇头:“欠你的不是当年还躺在襁褓里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陆象行,是您的父母双亲,太后娘娘,您一直只是矛盾地爱着,又恨着您的父母,不敢对父母谈及仇恨,便将这些恨,全部转移到陆象行身上。其实您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靠着祖荫,去拿陆家的侯爵。多年来,为了太后娘娘您在深宫固宠,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不计代价,因为她的姊姊要当皇后……”
“够了!”
陆太后严厉地呵斥,命令蛮蛮不许再往下说。
秋氏说的都不对。
是陆象行欠了她的,他亏欠她的,以血偿还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