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是乔装商队混迹进了尾云国,这一次不可再故技重施,想来秋尼也会对此有所防范。
正当他思量该改换成何种身份时,身旁的左子骞早已喋喋不休了一路。
“将军,真该带夫人上路,那片地方可真不是什么好地儿,瘴毒环绕,一进去人便没了半截,要是夫人带路,咱们也好不像瞎子一样摸着石头过河。”
“末将可是听说过,那尾云的瘴毒奇特得很,尾云国人自幼生活在那处,连血都是毒,他们可以在里间穿行无碍,要是咱们汉人的话,没有尾云国的血统,只要走进去,那必中毒无疑。”
“当年将军被那瘴毒折磨得差点儿双目失明,还好……”
突然意识到说到了不该说的地方,左子骞打住了嘴。
陆象行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这聒噪的部从。
左子骞识相地打住了嘴。
但这不过是暂时的,又走一里路,左子骞持续不断开始嚼舌。
“夫人秀外慧中,必定是一位善解人意的贤内助,末将想不通,将军怎么把一次次把这如花似玉的貌美夫人留在长安,长安虎狼窥伺,末将看夫人,危险得紧呢!”
他话音未落陆象行便反驳:“不会。”
左子骞惊愕:“嗯?”
夫人她是见过的,那种纯天然纯野生的美貌,可是与众不同的,像山谷里蔓草丛中的一朵红莲。
长安子弟要是眼不瞎,应该都和他想法不谋而合。
陆象行语气沉重:“他们看不上尾云人。”
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左子骞在听到将军说这句话时,眼中一闪而逝的一抹冷意。
仔细咂摸,左子骞终于被将军说服了。
也是,人心中的成见,岂是轻易可改的?单就出身二字,夫人便永远不可能像长安那诸多贵女,譬如老虞的妹妹一样,在人堆中游刃有余。
说到老虞,左子骞又开始想,老虞这趟没能被将军点中,该不会是他那败事有余的妹妹,在击鞠大会上得罪了将军夫人的缘故?
将军护短。
是的,现在将军夫人才是将军的短。
当年将军尾云一行,机缘之下结识了一名尾云女子,那女子在凤凰山中救过将军性命,将军生出爱慕之心,后来那女子横死,将军抱着一具烧焦的尸首,哭了个天昏地暗,那个时候他和虞信都以为,将军此生都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了。
虞信的妹子,虞子苏,也是自小仰慕陆家儿郎,一心嫁给大将军为妻,这么多年其志不改,可大将军呢,愣是连人家的脸都没记住,好几次狭路相逢,叫不出人家女郎的名字。
还是托了虞信的福,陆大将军方才对虞子苏有了些许印象。
他这个人,向来洁身自好,把贞操看得比谁都重,旁人都在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了,唯独他们横刀立马的大将军,活得像个苦行僧。
好不容易姻缘树上长了朵花吧,还是朵昙花。
幸好这棵树还不曾枯死,上天降下又一位尾云女子,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将军要是再不娶妻,他们就该陪着将军去肃州打一辈子光棍了。
如此一想,左子骞对那位将军夫人简直感激涕零。
大慈大悲的现世女菩萨,救人于水火!
一路南下,左子骞与陆象行过了几座驿站,这一路沿途都设有朝廷的暗卡,及驿站,更换了两匹快马。
继续南下。
从长安至尾云国,蜀道艰险,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至少半个多月。
陆象行归心似箭,根本没打算消磨在路上。
出长安之后的第八日,陆象行与左子骞赶路乏累,呵气成冰的寒天冻地里,幸逢岔路扬起了一面萧萧的酒招子,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下马来吃一碗热酒。
此处山道迂回,若只算直线距离,与尾云国已近在咫尺,因此这里的百姓在装束打扮和语言上,有逐渐向尾云国靠拢的趋势。
酒肆之中不乏南来北往的客人,正吃着热气腾腾的黄藤酒,一面高谈阔论。
陆象行能听懂一些尾云话,但能说的不多。
颈上挂有尾云银饰的女子,巧笑嫣然地为陆象行斟酒。
袖口轻轻上挽住,收在小臂上,露出一片皓如月质的肌肤,斟酒过程当中,偶尔“不小心”地贴一下客人的手,眸子明亮得仿佛闪着银光。
看得左子骞眼也不眨:将军毕竟出身陆家那样的世家,经过门阀联姻多代筛选,子孙当中就没有丑的,将军的长姊姊陆太后,年轻时也是长安第一美人,将军五官底子好,这些年,走哪儿都不乏美人投怀。
左子骞羡慕嫉妒之余,也是自叹弗如。
但被美人献殷勤的陆将军本人,皱起眉宇,一点不予理睬。那美人过分一些,他就从鼻子里发出类似马匹响鼻的冷冷一哼。
扑面而来的煞气,把美人唬得花容发白,斟酒的腕子轻轻一抖,酒水便从中漫溢而出。
美人再也不敢造次献媚于这个不识好歹的糙汉,扭一扭水蛇腰,手把铜壶莲步遁走了,去到邻桌为客人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