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把一个好生生、完好无恙的“庚”拉去给哥哥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兄是愈发过分了,一个证据都拿不出来,便欺负她的身边人,将她忠心耿耿的侍卫丢进瘴毒林,倘或庚真的死在林中,蛮蛮讨厌他一辈子。
蛮蛮的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眼眶里的水痕没有能够完全控制住,在她起身要往外去时,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被甩了出来,如清澈的泉水,溅落在陆象行被她牵住的手背上。
凉意蔓延。
他微垂睫羽,将小公主的手掌往回扣,阻拦了她的去势。
“怎么?”
蛮蛮惊诧地回眸。
陆象行无奈地一笑:“公主,你的王兄治理一个国家,他多疑,也是理所应当。既然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还请公主就不要去为难国主,以免兄妹间为了一个外人而不和。”
蛮蛮皱起眉:“可我咽不下这口气,不单是为你,更是为我。倘若谁在王兄耳朵边吹上一口气,他都要怀疑到我头上来,我迟早是要和他闹翻脸的。”
至于这次那个吹气之人,简直不做他想。
“庚”来王宫日久,一直与众人相安无事,从没出过任何乱,他温顺驯服,对她言听计从,平素里行踪都曝露在日光下,事无不可对人言,哪里有半分像是细作的地方?
嫂子想要她这个孩子,虽然蛮蛮很不喜,但其情可悯,蛮蛮也并不想因此责怪她,让夹在中间的王兄难做。
但,倘若,嫂子因为这件事忌恨上她,要拿她身边的人开刀,那蛮蛮也不是吃素的,非要和她干起来不可。
眼下她虽失了公主的身份,略处下风,但蛮蛮有信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王兄这些年我看他真是糊涂了,明知上国迄今为止虎视眈眈,他敢在上国眼底下收复土著,又私下里仍与玉树眉来眼去,若上国看不顺,派陆象行来攻打我们,整个尾云国只怕都要被那个杀神灭国。现在他还不思进取,整日折腾内省,把人来回地扣上奸细的帽子,搞得王宫上下人心惶惶,这次你是摘清了,可下次,还不知道轮到谁呢。”
陆象行对于后面的话几乎没有认真仔细地去听,思绪仅停留在,她说他这个杀神可能会将尾云灭国。
苦涩地笑了一晌。蛮蛮对他,果然有着很深的积怨和成见。
正如大宣对尾云,也有终年积压的仇怨和鄙夷。
两国纷争,由来已久,也怨不得她这样想。
“不行,我忍不了这口气,一定要出了它不可。”
蛮蛮拉着陆象行义愤填膺地往外走。
然而,许是今日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加上未能休息好,熬到了这深更半夜,头脑突然涌上来眩晕,怀孕之后的身体本就柔弱不堪,这眩晕上来,一时没能止住,身体软软地便往外倒。
陆象行一惊之下,伸臂将小公主握入怀中:“蛮蛮!”
柳腰纤盈,即使怀孕了,也依然一掌可掬。
蛮蛮无声无息地倒在他的怀里,脸颊靠着他的胸膛。
玉软花柔的小公主闭着双眼,漆黑的睫毛压得低低的,两弯弧形优雅地往外延伸。
虽然晕倒了,但脸上血气莹润,陆象行掐她的脉搏,心跳也如常,他才稍稍安心。
看着怀中晕倒的小公主,气息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安详,陆象行放缓了呼吸,轻言轻语地唤她:“蛮蛮。”
晃几下,又唤一声:“蛮蛮。”
那两个字,像挟了一口芬芳,呼出来时,无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得显得无比宠溺柔和。
她没有醒,但脸颊红扑扑的,像极了海棠醉日。
虽无回应,却也不辞厌烦,一遍一遍贪婪地唤着她的乳名,甘之如饴。
陆象行偏薄的唇微微地往上翘。
蹲下一些身,另一条臂膀绕过小公主的膝下,横着将小公主抱起来,一步步稳稳当当,讲她送上了她最喜欢的那张象牙床。
扯过缃叶黄的罗帐,掖好暮山紫的被角,她毫无察觉,一动不动地靠在枕上,乌发自颈边蜿蜒。
蛮蛮晕睡中很安逸,身子微微蜷着,手还勾着他的尾指。
陆象行难以抛下她就这么离开,守候在蛮蛮的床前,用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柔软的小手。
睡中的蛮蛮似乎能察觉到一股力量在缓缓注入,那力量深沉而博大,平和似无穷尽,源源不绝地沿着紧扣的十指传入体内,让她的身体渐趋放松,呼吸也缓慢变沉。
他有多久,不曾见过如此安静的她,睡在他的身旁了?
从那个凌乱疯狂的雪夜开始,小公主入睡时姣好的轮廓,便时时入梦。
那时他轻视她,躲避她,可她不知道,男人是极度卑劣的,他在冷落她的同时,夜晚,也在一遍遍如心魔跗骨般回忆着那晚与她抵死贪欢的滋味。想着,他们是那样合契,她是那样如菟丝缠树般绕着自己,全身心交付自己。
曾几何时,他竟不知珍惜。
如今细想来,那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甜蜜时光,眼下,都如一颗颗泛着苦味的饴糖,含在嘴里,滋味再难言。
“小公主,你真的喜欢上旁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