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康却是露出受伤之色。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你觉得我只是想控制你?”
“要不是,你现在何必找上门来?”
“因为我想确认你还活着!”袁康终于暴怒,拍着扶手而起,“因为我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因为我放心不下你!”
宋绮年沉默了。
袁康大步朝她走去。宋绮年警惕后退。
直到看到袁康眼中的伤痛,她才停下脚步,任由这男人走到自已面前。
袁康深呼吸,以抑制住沸腾的情绪,注视着宋绮年的目光尖锐又灼热。
宋绮年被他看得后颈寒毛倒竖。
“师父病了。”袁康沉声道,“很严重,已经一个多月下不了床了。他经常和我提到你。阿狸,师父已经变了。”
宋绮年的嘴唇倔强地紧绷着:“玉狸已经死了,我姓宋,叫宋绮年。”
袁康咬牙,拂袖而去。
回忆到此,宋绮年对着初升的朝阳惨淡一笑。
师父病了,袁康说。
那个不过中等身材,但是在她的记忆里总是格外高大、阴鸷、暴戾的老头子,终于倒下了。
宋绮年从没见师父对自已笑过。
师父相当重男轻女,对门下女徒弟从来不假辞色,贬低她们,打击她们。只有当她们做到百分百好的时候,他才露出一抹赞赏。女徒弟们反而拼了命地努力,只要能讨得师父一点点的认可,便欣喜若狂。
宋绮年一直觉得这样不对,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她偷偷看了许多妇女杂志,从上面学到了很多东西。知道师父这么做是从心理上控制徒弟,是对人的一种虐待。
可做徒弟的怎么能反抗师父?
传统观念一直束缚着宋绮年,直到有一天,师父宣布袁康成为自已的接班人,并且当众把侄女玉狸许配给了他。
宋绮年之前对此一无所知,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可众人都觉得这桩婚事非常合理。
继承了门派,迎娶师父家的女孩是顺理成章的事。两个年轻人才貌般配,又是青梅竹马,多年搭档,是天作之合。
可真因为太熟悉,太亲密,对于玉狸来说,火狼始终只是兄长。
而且,这件事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她是当事人之一,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她的意思。
师父不屑,而袁康则视作理所当然。
所以当玉狸表示不想嫁时,袁康没有生气,只是很困惑。
“不嫁我?那你想嫁谁?”
“我也不想嫁别人。”
“那为什么不嫁我好了?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
“狼哥,我想要的婚姻不是这样的。”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事事都依你,孩子你想生几个就几个,我也不强求生儿子。”
“我想过更自由的生活。”
“我不会约束你的。你要是喜欢做衣服,那成亲后就留在家里,安安心心地带孩子,做衣服好了。外面的事都交给我来操心。”
沟通无效,谈话总是不欢而散。
不久,师父发现了玉狸的秘密——或许他疑心玉狸已久,也许是某个嫉妒玉狸的师姐师妹告密。他带着人抄了玉狸在外面的屋子,砸烂了缝纫机,把那些衣服、图稿统统丢进了火里。
玉狸一边被摁在地上鞭打,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已多年来的心血化为灰烬。
那一瞬,悲愤给了她力量,让她顿悟。
自由不能乞求掌控你的人施舍给你,而只能由自已去争取。
那夜,玉狸被关在柴房里。寒冬腊月的,她很快高烧得不省人事。
袁康悄悄送她去医院。
迷迷糊糊中,玉狸对袁康道:“狼哥,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做我自已……”
“你没有在假扮谁。”袁康显然没听懂。
病好后,玉狸便开始盘算着怎么离开帮派。
每行都有规矩。
盗行重视手艺,除非有极特别的情况,凡是退行的人,都得自废功夫。
挑断手筋,或者切掉一根手指,自已选择。
但是做裁缝也需要一双灵巧的手。
于是玉狸选择死遁逃跑。
大概是老天爷眷顾,没有过多久,一个好机会降临。玉狸果断抓住了机会,不惜冒了极大的风险,死里逃生,终于再世为人。
转眼,离开门派已经一年半了。
窗外旭日东升,天空碧蓝如洗,又是一个大晴天。
柳姨和四秀丝毫不知家里曾来过一位神秘的访客。如平常一般,柳姨做着早饭,四秀扫去庭院里的落叶。
早报和信从大门上的信件口被塞了进来,被四秀捡起,送到了餐桌上。
宋家没什么大规矩,没客的时候,主仆三人从来都是一桌吃饭。
柳姨一边给宋绮年添着豆浆,一边劝她:“江小姐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去日本玩一趟挺好的,但是如果同行的都是些舞女歌女,对你的名声可不好。”
“小姐的客人里就有很多舞女和歌女呀。”四秀道。
“客人是客人,朋友是朋友。”柳姨道,“和欢场的女人,只可以做生意,不能做朋友。”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别想太多了……”宋绮年打开了那个最大的信封,抽出里面的文件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