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幺被他撞得哀嚎一声。谢楼手忙脚乱地捡起药包揣怀里,然后赶紧去察看青幺,“可有伤到娘子?”
青幺挎好篮子,赶紧摇了摇头,同时目光敏锐地看到了谢楼怀里的药包,“郎君行事匆匆,府上可是有谁受伤?”
孟韵眼神忽地一滞,紧张地看向谢楼。
谢楼抿了抿嘴角,道:“是衙署内
的一名差役,同大人外出受了些轻伤,不碍事的。”
“谢大人呢?他可还好?”孟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神情肉眼可见地紧张。
“大人无恙,躺了几日已然好多了。”谢楼斟酌了片刻,忽然提议道:“娘子要去看看吗?”
“这……”孟韵犹豫不决。
她根本没有合适的理由。
谢楼迅速张望了四周,见孟韵没有果断应声,只好先行一步告辞,“大人还在衙署内等我。娘子既然有难处,那我便先走一步。”
看着谢楼匆匆离去的步伐,青幺眉头轻皱,再看向自家娘子,神色分明带着纠结。
二人相携着往回走,在踏上铺子台阶,孟韵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吩咐道:“去把阿娘给的那棵人参拿来。另外,让孙妈再包些别的。看望谢大人不是小事,我岂能空手。”
青幺脆脆地答应了一声,飞跑进屋内,与孙妈二人一同忙活。
孟韵慢慢从门口的台阶处进来,藏在衣袖之下的双拳握紧,掌心被指甲刮得生疼。
一束阳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孟韵嘴角紧抿,忍不住出声催促青幺快一些。
此刻,她的心里除了淡淡的喜悦,笼罩心头更多的其实是担忧。
谢轻舟,你最好无恙。
*
衙署后院,谢轻舟房中。
庖屋今日送来的小菜格外爽口,一连喝了几日苦口的药,谢轻舟总算能多用一些饭食。
两日前,他外出遇袭。遇到的那批刺杀的人,武功高强,剑剑直逼命门。幸好他身手不错,身边跟着的又是林澈和谢楼,这才在重重包围之下逃出生机。
能这样大胆伏击朝.廷命.官之人,来头定然不可能是区区水贼。
就是不知他这条命,在长安那些人眼中价值几何?
谢轻舟嗤笑,手里的瓷勺“咣当”一下碰到碗底。
谢楼正在收拾书案,听见动静,立即往他这边走来,接过碗放到描金漆盘上。
谢楼:“大人脸色比之前好多了。”
谢轻舟扯了下嘴角,勉强点头,接着问道:“林澈那边如何?他为我断后,伤至筋骨,怕是下不了床。”
谢楼点头:“容娘子妙手回春,缺的那味药今日已买了回来。按她的说法,保管迎亲那日林大人生龙活虎,绝不会影响计划。”
虽说营救宋员外力求万无一失,可谢轻舟闻言忍不住皱眉。
“你去告诉容娘子,用药须得有分寸。多少小心些,别伤了……人的根本。”
谢楼见自家郎君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想笑又不敢,咬着腮帮子用力点了点头。
谢轻舟又问了一下遇袭时其他人的情况。这下,谢楼的脸色变得凝重。
如今有一件令谢轻舟十分烦恼的事。原先选定代替宋娘子上花轿的女捕,在上次遇袭的时受伤,肋骨断裂,短短几日内根本恢复不了,更别提穿上几十斤重的嫁衣深入匪窝。
若是临时去宋家找人,尤其是这种近乎送死的买卖,势必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不说,哪里找得到不怕死,又绝对地信任衙门的人。
楚容若是再纤细一点,倒可担此重任,只是……
谢轻舟扶额沉吟,不由得一声长叹。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两三声响动。
二人抬眼看去,只见孟韵端着一只青瓷盅站在门口,朝屋内看过来的两人浅浅一笑。
“可有扰到你们?”
谢楼一见她来,忙起身见礼,默默退至一旁。
谢轻舟摇头不答,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反倒是谢楼,斟酌着说了两句“未曾、未曾”。
孟韵深吸一口气,指尖反扣住漆盘,提裙进了屋。
她方才在门口略站,已经听了个大概,不过须臾间,便已有了盘算。
谢楼见她走来,忙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引她到谢轻舟跟前坐下。
孟韵将托盘放到小几上,刚打开盖子,一股清苦之气便从中溢出。
谢轻舟不着痕迹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然后睨眼看着谢楼,问道:“庖屋有人管事,怎得劳孟娘子亲自动手?”
不等谢楼回答,孟韵便抢先开了口:“我见庖屋的老丈在熬参汤,便央他将此事交给我,否则我实在无颜来见大人。之前的事,我向您赔罪。您不妨……就当尝尝我的手艺?”
熬参汤要什么手艺?
谢轻舟心里泛起一丝极小的涟漪。
孟韵说着将熬好的参汤递到他面前,十指纤纤捧着清冷素瓷,指尖都泛着柔和细腻的光泽。
谢轻舟长睫半垂,目光落在眼前的一双手上。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些愿意喝下毒酒的人。
如果孟韵娘给他递毒酒,他也会喝得甘之如饴。
“你我之间,谈什么赔罪不赔罪。”
都是冤孽罢了。
还是他一厢情愿的冤孽。
看着汩汩的热气不断从盅里溢出,谢轻舟忽然感到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