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直至湖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的眼前逐渐陷入昏暗。
“哗——”忽然有人跳入水中,奋不顾身地朝她游了过来。
“晚晚别怕。”一个深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瞬间安抚了她那颗焦虑不安的心,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父皇在。”
她的眼前终于重见光亮。
“父皇……”姜映晚回首仰望,却只能见到他坚毅利落的下颌,犹如刀锋刻就,锋芒锐利而不可抵挡。
天子稳稳站在她的身后,高大的身子完全笼罩住了她,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将所有来自背面的烈风寒气全部截断在了身后。
姜映晚看着他,心中忽然感到很委屈,眼睛红红的,声音又细又软,隐隐带着哭腔。
“父皇,我不会……”
天子面容沉静如水,展现出一种即便是泰山崩塌于前亦能从容自若、不动声色的沉稳气度。
他右手紧紧包裹住了她执箭的手,带着她抬起手臂,目光注视向前方。
“父皇教你。”
他声音平淡,却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映晚轻轻点了下头,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天子目光如炬,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忽地带着她的手朝前一掷,姜映晚下意识紧张地闭上了眼。
“哐当——”
不同于以往箭矢坠地时的声音响起,姜映晚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果然见到那支箭矢稳稳地插进了壶口之中。
“再来。”天子平静地向一旁的侍从伸出了另一支手。
“陛下请。”侍从忙不迭地双手奉上。
姜映晚转过脸怔怔地望着他,未及反应,陛下便将箭放进了她的手心。
“父皇……”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天子并不言语,只是握紧她的手,沉默地又投出了一箭。
席间众人皆惊绝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神色各异,连此前发生嗤笑的四公主而今也白着脸,唯有眼底深藏着嫉恨。
“父皇竟这般宠爱二妹妹么?”静仪公主在看见天子从座上起身时就已经呆滞住了。
她的确存了私心,知晓这位二妹妹在民间长大不懂宫里的游戏,于是故意提出投壶比赛想找些不痛快。
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二妹妹投的多少已经不重要了,从父皇为她下场的那一刻,她已经成了唯一的胜者。
再多人的看法,都比不过父皇的注目重要。
而王昭仪却暗自掐紧了手心,她心中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安的预感,这个由她亲手带进宫的假公主,已经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
“哐当——”
姜映晚在天子执手下投出了第九箭,当最后一支箭被攥紧在手心里时,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父皇,最后一箭儿臣想自己来。”
第11章
骨血他错过了晚晚十六年的岁月
天子微微一顿,垂目看向自己的二女儿。
她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乌黑的头发贴在雪白柔弱的脖颈上,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像一朵纤细但又坚韧的小花,倔强地向上攀爬生长。
“父皇?”见他久未回复,姜映晚再次轻声问道。
“嗯。”天子微微颔首,接着松开她的手后退了几步。
殿内烛火摇曳,天子背光而立,一半脸庞隐匿在阴影中,难以看得分明。
得到应允后,姜映晚才缓缓举起手中的箭,脑海中回想着天子方才引领自己投掷时的角度与力度,再次瞄准了前方的壶瓶。
一——二——三!
姜映晚鼓足勇气将手里的箭投了出去,目光紧紧追随着箭头,直到“哐当”一声的撞击声响起,她才终于泄出了心里那股不平之气。
“父皇,我成功啦!”她惊喜地回过头,寻觅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尾音雀跃地上扬。
天子负着双手长身玉立,隔着几步的距离与她的目光相撞。
他第一次从她的脸上见到如此欢喜的笑容,弯弯的眸子里盛满璀璨的碎光,让他忽然想起登基后的第一年,他在登上城楼最高处时,抬头仰望到的那片浩瀚星河。
他曾以为那会是自己此生最难忘的风景。
“父皇!”姜映晚小跑至他的身边,抱住了他的手臂轻轻地晃动,“您夸夸我嘛——”
这在常人看来几乎是算得上僭越的举动,可天子却浑然不在意。
“晚晚……很不错。”他低声道,唇边也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闻言,姜映晚脸庞微微泛红,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帘。
她终于做到了,虽然只进了一支,可这一支却是她自己亲手投中的。
在箭矢正中壶口的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心头忽然为之一清,前世笼罩在心上的阴云也终于消散开来。
原来她并不是他人所讥笑的那般笨拙木讷,只要给她时间学习,她也可以骄傲自信地在众人面前扬起自己的脸。
这一场投壶比赛的结果已无人在意,随天子重新落座时,姜映晚便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或隐晦或直白的打量的目光。
“今日是二妹妹的生辰,姐姐还未向妹妹贺喜呢。”静仪公主微笑着向姜映晚举起了酒杯,“妹妹从前流落民间受苦了,如今可算苦尽甘来,姐姐祝妹妹今后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姜映晚笑盈盈地举起酒向她回礼:“多谢静仪姐姐。”
言罢,静仪公主已爽快地将手中酒水尽数饮下。见此姜映晚迟疑了片刻,终是将酒杯缓缓送至唇边,眼帘一垂,毅然决然地将酒水一饮而尽,其速度之快令天子欲言又止,劝阻的话语尚未出口便已化作无声的叹息。
这酒水虽清淡雅致,但如此豪迈的一饮,难免令人微醺。
姜映晚放下酒杯之后,脸颊便迅速染上了一抹绯红,尤其在眼眶之下,仿佛自然晕开了浓烈的胭脂,衬得她面容愈发娇艳,令人目光难以移转。
“头…有点晕……”姜映晚小声地嘟囔着,眼眸中泛起了迷蒙的水雾,神情中带着几分稚气与无辜,分外惹人怜爱。
“晚晚。”天子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姜映晚慢慢吞吞地转过脸,歪着脑袋眼神懵懂地望着他:“嗯?”
天子不觉轻叹一声,向边上伺候的宫女招了招手:“带公主到侧殿去歇息一下,再叫膳房煮碗醒酒汤来”
姜映晚睁大眼睛,呆坐在原地,满脸迷茫地望着走到自己跟前的宫女。
“公主殿下,请随奴婢来。”宫女向她屈身行礼后,伸出了一只手。
见到那只手,姜映晚神情却忽然变得异常防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你……你要带我去哪儿?”
“公主殿下,奴婢是奉陛下的命令,带您出去醒醒酒。”宫女轻声解释道。
“我……我不要……”姜映晚眼中浮现出恐惧之色,身体向后瑟缩着,“我哪儿也不去,你别想再拿父皇骗我……”
说完,她求助一般地转向身旁的天子,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委屈之意:“父皇,您救救我……”
她虽意识不清,仍旧记得前世自己是如何上当受骗,被人引到了太液池附近推落下水,如今心里对陌生的宫人满是防备。
“陛下。”宫人见状亦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皆关注着上首的位置,又怎会错过这阵明显的骚乱。
“二妹妹这是喝醉了?”静仪公主有些惊讶地捂住口。
王昭仪见姜映晚醉酒后竟当众失态,脸色不太好看地从座上起身,“请陛下恕罪,臣妾这就将令仪带下去。”
姜映晚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只是瑟瑟发抖地抓紧了天子的衣袖,向他寻求着庇护和依靠。
天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抚,听见王昭仪的话后眼中掠过了一丝冷意。
晚晚这般恐惧,王氏身为晚晚的亲生母亲不但不心疼怜惜,反而急着认错要将她带下去,实在不堪为人母。
“不必了。”他朝太子递过去一个眼神,声音冷淡,“这里交给你,朕先带晚晚下去休息。”
李慕未曾想宴会还未结束,在场最重要的两个人便要双双提前离席,然而父皇的命令他也只能接下。
“父皇放心,此处交给儿臣便好。”他看了眼瑟缩在父皇怀里的妹妹,心中不
免生出疑惑。
晚晚进宫之后便一直得父皇宠爱,连他偶尔也会生出一丝羡慕之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她如此防备恐惧。
王昭仪本以为陛下多少会给自己几分薄面,未想到陛下的语气竟是那般冷淡。她掐紧手指,表情僵硬地坐了回去,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叫她有些无地自容。
她面上勉强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心里却嫉恨地生着火。
明明是个假冒的公主,陛下怎么就宠得跟个心肝儿一样,早知如此她就该换个更好掌控的。
“晚晚,”天子扶着姜映晚站起来,轻声问道,“自己可能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