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娇贵的小姑娘就得人一辈子宠着呵护着,受不得一点委屈,所以将来的亲事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陷入了寂静。
半晌,天子才淡淡地道:“晚晚年纪尚小,不着急嫁人。”
姜映晚连连点头,嗯嗯,她才不想嫁人。
大长公主只当他是宠爱孩子,担心孩子出嫁后受了委屈想在身边多留两年,应道:“的确不急,只是这人选还是需提前相看起来。”
从定亲、下聘到出嫁,这中间要准备的时间可太长了,皇室嫁女更是铺张,需提前修建好公主府邸。
公主为君,驸马为臣,便是出嫁后公主也是住在自己的府邸,无需像寻常家的儿媳般日日侍奉夫君公婆,若公主不愿,驸马连见公主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令仪虽是郡主之名,可照陛下对她的宠爱,只怕出嫁时的动静比静仪当年还要宏大,为她单独建一座郡主府想必也不再话下。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可怜二公主了,陛下定下的婚期如此接近,至今也没有给她建公主府的打算,竟想让她就这么嫁到靖远侯府,不,现在靖远侯府的牌匾都被摘下了,偌大的府邸只有老侯爷身上的四品官职做着支撑。
若是二公主出嫁时陛下连个封号都不赏赐,那可真是实实在在地打脸,就差昭告天下他对这个女儿有多么厌恶了。
天子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晚晚不必嫁人,朕会养她一辈子。”
嫁人?谁敢多看她一眼,他都恨不得剜了他的眼,这个孩子是他一个人的,是他独有的。
他将她养在身边,千娇百贵地宠着,不是为了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里去祸害。
全天下只有他能护着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大长公主听着这霸道的话有些心惊,大着胆子去望向他的眼眸。
那双眼中黑潮翻涌,压抑而危险,似乎那人已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去克制,不让关押其中的野兽破笼而出。
这哪里该是一个寻常父亲对女儿所寄予的情感。
可陛下竟不觉得有异,竟以为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先前望见的那一幕幕不停在脑海中回转,嘉阳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再瞧着那女孩儿懵懂的神情,忍不住道:“陛下,老身有些事想询问陛下,可否先请令仪回避一二?”
天子眉头微皱,并未立即应下。
姜映晚见她神情紧张,乖巧道:“父皇,我先回去啦。”
天子眼眸和缓地注视着她:“晚点朕再去看你。”
姜映晚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待她退下后,天子才以手撑着头,淡淡问道:“姑姑可有何事询问?”
大长公主神情严肃:“老身敢问陛下,您究竟是如何看待令仪这个孩子?”
天子不解其意,回道:“晚晚如同朕的亲生女儿一般。”
大长公主无奈道:“可任是亲生父女,也没有像您与令仪这般亲密的。”
天子摹地一怔。
“恕老身失礼,陛下待令仪这副态度,不像寻常父亲对自家女儿,更像是……”她顿了顿,“更像是小郎君对自己喜爱的姑娘。”
下一刻,天子沉沉的威压便排山倒海般倾下,令人手脚僵直不得动弹。
“荒唐!”
天子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起来,下意识反驳道:“朕视晚晚如亲生女儿,怎会生出那般污秽的心思?”
第53章
梦魇晚晚要嫁人了?
嘉阳大长公主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劝诫:“男女三岁不同席,即便是亲生父亲,在女儿长大后也该多有避讳。陛下不妨想想,您对静仪、嘉柔可曾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天子眉头微蹙,神色间透出一丝不耐:“静仪她们与晚晚自是不同。晚晚性情温柔良善,又孤身一人,柔弱无依,朕才对她颇为怜爱。”
大长公主目光平静,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一天嘉柔将要嫁人呢?陛下会如何做?”
天子毫不犹豫地回答:“赐予她丰厚嫁妆,风风光光送她出嫁。”他虽对嘉柔没有太多为父的慈爱之情,可她毕竟是他的血脉,皇室的公主,该有的待遇他不会减少。
嘉阳大长公主微微颔首:“这才该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陛下若真是仅把令仪当作女儿,便不该对她抱有那般强烈的占有欲。没有哪个女儿会一辈子待在父亲身边。”
天子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是天子,朕可以。”
晚晚双亲尽失,只有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一辈子养着她,除了他身边,她哪里也去不了。
不等嘉阳大长公主继续说下去,天子冷声打断:“朕待晚晚是什么心思,朕怎会分不清?大长公主今日已经越界了,朕不希望这宫中再出现类似的猜测与流言。”
大长公主心知这是对自己的警告,便恭敬地低下头:“老身失言,请陛下恕罪。”
天子心中隐隐有些烦躁,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管好你的嘴。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大长公主退出明光宫时,抬头望了一眼辽阔无垠的天空,想到陛下方才的反应,禁不住叹了口气。陛下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呢?可这情爱一事,本就是最难掌控的,即便天子也逃脱不掉。
“老房子着火是最可怕的。”她心中暗想。依照陛下对那孩子的喜爱,将来一旦接受了自己的心思,只会将她死死攥在手上,千娇百贵地宠着,怕是……连那个位置也会拱手送上。
十六年前,她无畏骂名,拥立陛下登上帝位,换来了子孙三代的荣华富贵。今日,她也再次做出了选择,希望结果能如她所预料的一般。
她也老了,这是她为后辈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在明光宫中,天子的脸色阴沉如乌云压顶,嘉阳大长公主那番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头,令他陷入了莫名的烦躁与不安之中。
他对晚晚,究竟是何种情感?
晚晚在他心中,犹如亲生女儿一般珍贵。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脉注入她的身体,用这条无形的纽带将她紧紧束缚在自己身边。他对她,怎会是那种肮脏污秽的心思?
他爱她,只是将她视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仅此而已。这份爱,纯粹而深沉,不容任何人玷污与质疑。
……
耳畔骤然响起一阵震耳的锣鼓声,喧嚣如潮水般涌来,硬生生将天子从梦中拽醒。
他猛然睁开眼,视线所及,竟是一片刺目的红。
墙壁上挂满了艳丽的红绸,连烛台也被红色的纱幔覆盖,正当中贴着一张“囍”字剪纸,红得令人心悸。
天子心头一紧,恍惚间意识到——这是成亲的场面 。
谁与谁成亲?
就在这时,郭延急匆匆地跑进殿内,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语气急促:“陛下,公主马上就要出嫁了,就等着您送轿呢!”
天子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刚为二女儿赐了婚。没想到时间竟过得如此之快,转眼间就到了成婚的日子。
他心中对那个孩子并无半分怜爱,甚至厌恶至极,冷声斥责道:“慌什么慌?她要嫁便嫁,朕不会去送她。”
郭延闻言,脸色一僵,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可陛下……不是答应了令仪公主,会亲自送她上轿吗?”
“令仪?”
天子正欲转身离去,听到这两个字,脚步猛然一顿。他倏地伸手,一把拽住郭延的衣领,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声音低沉而危险:“你说谁?是谁要出嫁?”
郭延被天子那凌厉的神情吓得浑身一颤,牙齿不住地打战,声音也断断续续:“是……是令仪……令仪公主。”
“怎么会是令仪?”天子怔怔地松开手,神情恍惚地后退了几步,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她要嫁给谁?”
郭延跪伏在他脚下,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前些日子才将令仪公主赐婚给靖远侯世子,今日……正是公主出嫁的日子。”
“不可能!”天子猛然摇头,脑海中浮现出晚晚曾哭着对他说过的话——她此生绝不嫁人,要一直留在他身边。那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响,令他心头一阵刺痛。
晚晚怎么能嫁给别人?她怎么能从他的掌心挣脱,转而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定是你这狗奴才在说谎!”他怒极攻心,狠狠抬脚踹向郭延的心口。
郭延痛得“哎哟”一声,却不敢躲闪,反手抱住他的脚,拼命求饶:“奴才怎敢欺瞒陛下?公主如今已穿好了嫁衣,正坐在舜华宫里,就等着上轿呢!”
晚晚已经穿好了嫁衣?她穿着那身红嫁衣,即将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天子的心头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悲痛与惶恐淹没,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几乎窒息。
“朕不信!”他一脚踢开郭延,大步冲出宫门,脚步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急促,仿佛慢一步便会失去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