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顶层会议室,大门敞开,屋内白炽灯光从门里漏出,像一把光刀,在地毯上形成亮暗分明的边界线。
跨过这道光线,就是另一个世界。
“人早都到齐了。”覃永义单手插口袋,语气轻松。
甫一进门,屋里十余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停止交谈,目光齐刷刷看向覃永廉。
其中一位律师很眼熟,之前帮助柏嘤在警局处理相关事务的就是这位顾律师。
能越过他就直接请来他的私人律师,可见事态之严峻。
与顾律师眼神在半空中迅速交汇,稍纵即逝的一眼,彼此便收回视线,覃永廉作若无其事状。
偌大的会议室装修未变,一整面墙被打造成室内落地水族箱,曾经荧光水母如独占宇宙的外星生物,自由徜徉于色彩斑斓的珊瑚之间。
如今水母不见踪影,只空留一箱幽蓝的海水。
覃永廉知道,紧挨着水族箱有一扇极不起眼的暗门,门后是一处别有洞天的VIP休息室。
“覃总,我是Norton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Norton,受黎月女士委托,全权代表她与您商议集团相关事务。”
领头的律师一开口,各位律师纷纷自我介绍,均是代表股东及集团高管骨干出席此次会议。
覃永廉很快掌握了现场情况。
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从机场位移到医院,再来到数十公里外的大海。
覃安森劫后余生,病床都未躺热,一群觊觎已久的鬣狗们便呲牙咧嘴,迫不及待地要挑起混乱。
覃永廉端坐在正中央的沙发椅上,扫视一圈来势汹汹的人,冷静道,“都介绍完了,那就开始商议吧。我在这里,代表我自己,代表整个覃氏集团。”
覃永义一反常态,半天不开口。
场面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说,”覃永廉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诸位大费周章来到这里,肯定不是约好一起出海钓鱼。既然是谈判,那就摊开来谈。”
Norton出声,“覃永廉先生,目前恐怕你已经不能代表覃氏集团。前日覃安森先生已经重新修改公司章程,有视频和律师信为证。”
覃永廉挺直脊背,盯着他的眼睛,又把质问目光投向覃永义。
“我也是此刻才知道!”
覃永义这回应得快,又马上欲盖弥彰地补充:“看来爸爸经过这场病,终于认清谁才是最关心他的人。”
覃永廉转过头,仰靠在座椅上,半阖眼,对Norton讲:“继续陈述。”
被当众驳了面子,覃永义也不再端着架子,彻底黑下脸,“覃永廉,一个非婚生子,摆什么谱?我和大哥为集团打天下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在岛上玩泥巴!”
男人越讲越激动,拍案而起,“你凭什么抢走我们的心血?老爷子在病中,大哥事故重伤无法管事,今天各位元老的律师代表都在场,我要为覃家上上下下讨回一个公道!”
律师们见惯了这种豪门互撕的场面,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见机行事,完成任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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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里光线翻转,覃永廉判断着时间,已近黄昏。
船身平稳,显然停在了一片寂静海域。
会议室里只剩下覃永义和他,律师们传达完消息,齐齐撤退到楼下等待通知。
“覃永义,对你来说鱼死网破有什么意思?”
“不破不立!破而立之,才有新秩序。”
覃永义双眼充血,他最讨厌看到覃永廉总是这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你认为爸爸不公平吗?”
“Leon,无需你教我。这世上没有公平可言,只有谁更强大。不然当年为何只有你能回到覃家?”
覃永义下巴轻仰,得意洋洋,“不然爸爸怎么会松口改公司章程又改遗嘱?”
“因为爸爸有软肋,当年他和爷爷吵架时,我妈听到了那女人的名字。”
覃永廉心头一震。
“那女人能活到现在,余生安稳在雪山隐姓埋名做向导,都是因为你爸爸把她保护得太好了,爷爷花了五年才找到她。”
覃永廉怒视着他,“你不准乱来!”
“当然,上一代的恩怨与我无关。只跟你举例而已,比如,还有叫柏嘤的女孩。”
“你到底想干什么?”覃永廉难抑怒火,用力扯过覃永义的衣领。
他可以被攻击被无视,但Anna和柏嘤,是他的底线,连丝毫试探都绝不容许!
“不管你调查我还是调查我女朋友?覃永义,你越界了!”
“这位Lady可真不简单,光是查她的身份就花了我们不少时间精力。”
覃永义被一股大力拎得面容歪曲,煞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
“弃权吧Leon,越界的是你。等老爷子一死,我们这辈子也就不用再见面。”
覃永廉久久没说话,松开覃永义,漠然转身就走。
“Leon,你哪里都去不了,全是我的人。今天让你上船就是来接受现实。按老爷子所说的,只要72小时内股东无异议,不管你同意与否。所有律师都会见证这一历史时刻。”
“我不会签字。”
覃永廉打开大门,甲板上的海风趁机呼啸着进来,卷起吹落桌上的文件,一张张散落在地。
“你迟早都会输,Leon,趁早放弃吧。”覃永义试图说服他。
“你出去!”覃永廉扭头与他对视,话锋一转,“爸爸不是说了吗?成立条件是:72小时以内无异议。我想静静。”
“那你还有23小时,”覃永义看了眼手表,拍拍他的肩膀,“慢慢想,船明天再开回去就行。”
男人说完,关上会议室的大门,将覃永廉一人留在里面。
******
覃永廉在椅子上静坐半晌,关掉灯光,避开摄像头,起身闪去水族箱后的隔间。
那里曾是他发现的秘密基地,每次家族在这里开欢乐派对,没人会留意他的存在。
找出隐藏的卫星电话,直接输入柏嘤的号码,对方几乎在第一时间接通。
“Leon?”
熟悉的声音,让覃永廉四肢百骸奔腾的血液逐渐恢复平静,疲惫的心脏被一双温柔的手细细安抚。
“嘤嘤?”
“嗯。”柏嘤轻声应。
“让家豪接你,去敏姐家等我。网上说的......”
少女心有灵犀,立刻接话:“网上说的我不会信,等你回来告诉我。”
覃永廉忍不住道,“嘤嘤,想你。”
听筒那头滋滋电流声里,夹杂着颤抖的呼吸声,他的女孩说:“Leon,充电。”
扑通扑通,覃永廉的心脏重新有力地跳动。
两长一短的叩门声,覃永廉收起电话,门缝外是原地打转的覃远。
覃远着急,这场危机目前的形势,谁也无法掂量。
这里没信号也没自己人,覃永义控制住船务和驾驶室,他们就只能被动待在这片海域,变相软禁。
“远哥别急,时间未到,我可是有经验人士。”
覃永廉来到甲板,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空气,“风速、风向、水速、还有月亮升起的时刻。”
“难道是......”覃远一怔,抿住嘴唇。
覃永廉朝他扬扬眉,“应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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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继续吹,天上的浮云散开,月亮在海平线升起。
月色下的海面,空旷寂静。
覃永义走上甲板,只见覃永廉迎风望着远处,身姿笔挺,原本高大的身材更显得魁梧。
外型优越,不用抢就能得到的公司,现在,还有惬意的生活和女友。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是没有的?
“慢慢来,你还有21小时。”
覃永廉不语。
“记得去年在这座游艇上,你还上演了一场跳海秀。”覃永义讥笑,“怎么?你不会走投无路,想故技重施吧?”
“你觉得呢?”覃永廉双手抱肩,斜过身子懒懒地靠墙,好整以暇望着他。
捕捉到环绕在对方身上的野兽气息,覃永义渐渐变了脸色,嗓门高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现在看到的。”
“覃永廉!”覃永义在身后叫,有些气急。
男人不理他,轻松蹬掉鞋子,几步助跑后腾空,双手伸直合掌,以极其标准的姿势入了水,连水花也只溅起小小一圈。
“Leon你疯了!”覃永义大惊失色,往栏杆上俯身崩溃大吼。
“二少爷,请您注意安全。”覃远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牵制住覃永义。
“覃远,你想干什么!”覃永义直愣愣盯着他,目光凶狠。
“我只是友情提醒您,危险动作,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