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被设计成全屏落地窗，视野极好，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和繁华的尖沙咀。
此时，被阳光染得波光粼粼的海水像是一幅画。
办公室很安静，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熏香和茶叶特有的香气。
覃永廉气定神闲地喝着红茶，一边翻看着近年的财报，随着男人点击鼠标的频率，覃远听得出，他看得非常快。
酒店业务排得上是整个覃氏集团盈利的前三位，半年前覃永廉被覃安森空降到集团做AHotel的CEO。冷宫私生子突然备受重视，不仅覃氏，整个商界都惊掉了眼镜。
偏偏覃永廉表现得很平淡，默默将手头的业务做好。覃远从小看他长大，也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覃远依旧是个负责的人型监控器。幕后的监视者知道，覃永廉也知道。
自从覃永廉六岁被人带回香港，覃老爷子就在族里一堆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里，直接点了覃远的名。
一辈子在生意场上的老人，眼光极毒，一眼看出覃远的性格敦厚，还有一股子轴劲，对认定的事情既固执又有责任感，最适合陪在孙子身边。
因为是覃老爷子钦点的人，即使没能预防和阻止覃永廉跳海的荒唐行为，也没能让覃远革职。
几年前，覃老爷子驾鹤西去，覃远以为到头的影子生涯却无法结束。
覃氏家大业大，一株繁茂大树上，不代表每一分支都养分充足、枝繁叶茂。
旁支里覃远家的产业，早让他那烂赌的爹，一夜之间在澳门输个精光。
无论为了还债，还是重振家业，覃远都没得选择，他要继续留在金主爸爸指定的范围里工作。
哪怕这份实际工作是登不上台面的监视行为。
“远哥。”
覃永廉出声打断了覃远缥缈的思绪。
覃远定了定神，“Leon，工作时间不要叫哥，被听到我肯定又被扣人工。”
“算起来，你和我差不多同个时间来到覃家。”覃永廉没回应，自顾自说起来。
他天生记忆力比别人好，好到小时候的事情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随时能够事无巨细回忆起来。
六岁那年的7月20日，和母亲吃完早餐后，平常得像任何一次出门，他却被人直接带到了机场。
他没哭闹，因为母亲与他约定，他先去香港玩，“妈妈随后就来陪他过生日”。
这个“随后”，一直随到20年后，都没来。
当时的他还不明白，懵懵懂懂被带回来认祖归宗，见到了爸爸和爸爸的爸爸。
后来等覃永廉回忆起那份曾经看过一眼的协议，哪怕不愿意承认，却知道自己不需要再傻傻等待，没人会来接他。
惊人的记忆力是天赋，也是一把利刃。
那份他只看了一眼的协议，记得每一个字母的排列。长大后，他理解了协议里阐述的条件。
简单来说，就是母亲Anna得到了自由，条件是让他回覃家。覃家的血脉，值得更好的“精英”教育。
Anna当时还是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因为他的出生，一直休学，带着孩子四处兼职打工，过得很拮据。
覃永廉曾经想过，亲生母亲也许是爱他的，才会把儿子从贫穷的天堂，推进了有钱人的地狱。
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清楚答案多想无益，而且无解。
覃永廉为自己异常充沛的天赋记忆力找到了另一个归宿：无限大的微观世界。
也就是覃远这些年最常见到的，各类实验用显微镜、还认不出名字的各类“蘑菇”。
******
堂兄弟之间静谧的气氛被苏家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
“Leon，拜托登录学院邮箱查一下邮件，人家都找到我这里了。哦对，我送你一部新手机，等会就到办公室。”
一接起电话就听苏家豪说一长串台词，覃永廉：“???”
电脑就在眼前，他登录学院邮箱，才发现有几封未读邮件。
读完就明白了苏家豪这番电话的意图。
“哈喽哈喽?”电话那头一直没挂断，没得到覃永廉的答复，对方继续追问：“摩西摩西?”
“在听，”男人言简意赅，又望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在看。”
“覃学弟，上大学除了期末考试，还要考核平时分，平时分就靠准时出勤和完成作业。”
“你怎么知道提醒我查邮件?”
“那天我等你的时候，加了弹指姑娘。人家见你不回复邮件，又没你的联系方式，就问了我。”
听到“弹指“二字，覃永廉条件反射般摸摸额头。
“Leon，数码时代啦，别搞得我们好像在古代一样。新手机马上就到。”苏家豪碎碎念唠叨几句才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覃远就拿着一个小盒子过来，“苏三少派人送来的。”
覃永廉接过，盒面赫然一颗被咬过一口的苹果，男人轻笑一声，随手放在桌上。
覃远没看懂他这个操作，“不换新手机吗?”
“用不上，没有人真的找我，我也没有要找的人。更何况，你不是一直在么?”
男人垂眸，不着痕迹地打断覃远，偏头凝视着他，目光平淡。
覃远在心里暗暗轻叹一口气，不想自己最终还是成为了夹心饼干，一边是付自己工资的幕后老板，这边是相处了二十年的小主人。
上热搜的事情，暂且按下不提。晚一天是一天。
流量时代，热度为王，总有人前赴后继地去抢头条。或许明天，有关覃永廉的争议热点，就被别人的八卦覆盖了。
覃家的危机公关会处理，话题本尊也压根不会在乎这种浮名。
覃远将目光重新投向桌上的手机盒，突然觉得覃永廉这时候不用智能手机也挺好。
******
这一天学校没课，柏嘤舒服地睡了个懒觉。一觉醒来，已经接近中午。
租房里的窗户只能向外推开15度，窗帘没有合拢，渐渐聚集起来的人声和烟火气便从窗户缝里翩然而至。
空了整晚的胃向主人发动饥饿信号。
柏嘤打算自己在家煮碗面条吃。
从冰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高汤冰块，加热融化后用来煮面，高效、快捷、味道又正。
她每隔两周会买够材料煲满满一锅高汤，放凉后再分装到保鲜盒里冷冻成块。这招是跟爷爷学的。
厨房里很快香气四溢，柏嘤正愉快开吃，手机信息提示突然响个不停。
财务管理学习群里，组长钟秋艾特各位，提醒大家晚上记得按时碰面。
准确来说，群里只有三个人，少了一位没有智能手机，只能用古老的黑莓手机发送邮件的某人。
庆幸某人很快回复了邮件，表示届时会准点到达。
许是这三人对这种古老的群发邮件，再群回邮件的方式感觉很新奇，吃一碗面的功夫，柏嘤的邮箱很快积累了数十封未读邮件。
她一看电脑，觉得莫名搞笑。
大部分邮件只有寥寥数语，有的甚至只有一个表情。
刨除过滤一些无用的信息，总结起来大意是：
【今晚10点在红磡宝其利街麦当劳门口见面，讨论下周作业，大家随意就好。准时到达，不要花时间打扮，避免迟到。】
柏嘤就住在宝其利街上，这一带的房屋除了一半街坊，另一半都租给附近理大的学生。
正好，她还能节省专程搭乘交通工具的时间。
少女算准时间，晚上9点55分出门，步行3分钟即可到麦当劳门口。
想到只是一场深夜学习小组讨论而已，她随意套上一件帽衫，踩着一双人字拖大咧咧出了门。
******
很快来到约定地点，柏嘤下意识往四周张望，寻找熟悉的身影。
夜晚十点钟的红磡食街，正是一天当中生意最旺的时候。
豆花店，伤心酸辣粉店，韩国炸鸡店......柏嘤沿着路边一间间望去。
每一家她都光顾过，这些紧密挤在一起的小店，大隐隐于市，她闭着眼睛都能按顺序将各店招牌食品娓娓道来。
正想着，街头的十字红灯亮起，她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哦不，总共是一、二、三道风景线。
柏嘤：“......”
等风景线来到她面前，她才眨眨眼，“你们?后来又背着我发了邮件吗?”
眼前西装革履、精心打扮的三人组，像是准备去赴一场时尚盛宴。
柏嘤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之前邮件里不是说好了随意么?
他们的“随意”?怎么和她理解的“随意”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上?
尤其是这位覃永廉，他是准备去奥斯卡颁奖礼吗?
覃永廉穿着一套质地优良的深色西装，更显得肩宽腿长、锋芒尽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