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解释,沈玉清紧绷的心弦终于松懈下来,其实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可他不敢深想,只听着裴子辰的道歉:”弟子一时情急口误,还望师父恕罪。”
他没说话,感觉自己仿佛是抵在刀尖上的心脏又慢慢落回地面。
他甚至不敢多追问一句,只将目光落到裴子辰半露出的姻缘绳上,低声道:“日后不可如此造次。”
说着,沈玉清抬手一划,看了旁侧稍稍缓过来的慕锦月一眼,御剑起身,不愿多言:“去找你们师娘吧。”
沈玉清率先御剑出去,明显已经知了方向。
裴子辰知道这是沈玉清姻缘契给他的感知,他冷眼看着沈玉清的背影,跟着御剑起身。
热风迎面而来,裴子辰慢慢冷静下来。
想着他没能拉住江照雪,眼睁睁看着她被乱流卷去刹那,他还是没忍住,对着身侧人淡道:“师父。”
沈玉清没有理会,就听裴子辰仿佛是带了几分乞求一般,轻声道:“您下次若是还有其他要照看的人,倒不如让弟子照看师娘。”
听得这话,沈玉清抬起眼眸。
剑修对杀意极为敏感,裴子辰不需要回头便能感知,他心中突然生出几分畅快。
他看着前方荒漠,感受炙热的风沙迎面拍打到结界之上,平静中不带半分退让陈述:“无论缘由如何,如今弟子是师娘命侍,一生都会和师娘在一起。弟子知道灵剑仙阁规矩森严,若师父接受不了,”裴子辰回头看他,劝说道,“不如和离?”
沈玉清没有立刻出声,冷眼回眸。
裴子辰迎着他的目光,没退半分。
“你师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沈玉清暗中蜷起手指,面上却不动分毫,“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解除你们的契约吗?”
裴子辰一愣,沈玉清转头前方,不知是在告知谁:
“修真漫漫长路,暂时之事,何谈一生?我与你师娘,”沈玉清感受着之间姻缘绳梗在指肉中的触感,哑声道,“这一生分不开。”
裴子辰说不话,只觉戈壁风沙仿佛是封如喉中,生梗着磨砺出血腥气。
“好好照看你夫人。”沈玉清提醒。
裴子辰心间梗痛,应声道:“我会的。”
三人一路往前赶路时,江照雪正坠出时光间隙。
她从进时空间隙时就一直在防备。
命师能做的事太多,她不确定宋无澜会做什么,所以早早准备好了法阵,在被乱流带走刹那,她便立刻捻诀,稳住了灵力震荡的空间刹那,便重重砸进一个人怀中。
广袖将她包裹入怀,熟悉的熏香传来。
一回生两回熟,江照雪头都没回便知来人,惊喜出声:“前辈……”
“怎会先我一步?”
对方语气中含了温柔的笑意。
江照雪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便觉对方将她从怀中放开,在她腰间抬手一送:“别留太久。”
说罢,强大的吸力便将她带走。
江照雪挣扎着回头,便见青年站在暗色浮光之中。
他仍旧是初遇的模样,紫色广袖华袍,看不清面容,只站在光芒中静静目送着她,身躯隐约有透明之意,全然看不清模样。
江照雪一时有些心惊,急道:“前辈,你怎么——”
话没说完,她便重重跌出时间空隙。
察觉周身下坠,江照雪赶紧调整姿势,在砸落地面前一刻,旋身一翻,找了一个优雅的立足点,稳稳站住。
站稳之后,江照雪缓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以一个太过狼狈的姿态来到五年后。
她拍了拍胸口,抬头看向周遭,一眼扫去,便有些诧异。
和上一次经过时空间隙后出来的荒郊野外不同,这里是一个棚子,又脏又丑,她所站的地方,周边到处是人。
只是这些人都手带镣铐,穿得破破烂烂,身上都是伤口,脖子上被绳子拴着困在一根横放的木栏之上。
像一只只待宰的牲口,惊讶看着突然掉出来的江照雪。
江照雪摸不准这是什么地方,决定先联系上裴子辰他们,出去再说。
于是她拿着传音玉牌一转身,回头刹那,两把相交的铁剑就抵在她脖颈之上。
江照雪愣了愣,握着传音玉牌抬头,看见两个穿着铁甲的士兵。
他们看着江照雪,用西域的语音叽里咕噜了一阵。
江照雪有些听不明白他们的语言,但这些都是凡人,她并不想起冲突,疑惑道:“你们会说汉话吗?”
士兵听她反问,面色极为难看,爆吼一声后,一个士兵上前将她往外一扯,江照雪被扯了个猝不及防,还没出声,一根枯草突然外面疾驰而入,似如钢针一般,猛地贯穿了拖着江照雪的士兵头颅!
血花飞溅而出,惊得江照雪立刻后退,随即便听一个少年音从门外响起,冷声道:“别碰她。”
这少年音有几分熟悉,江照雪错愕抬头,就见一个身形清瘦高挑的少年身披金边黑袍,面带银制面具,平静站在门口。
他静静看着江照雪,眼里带着看亡者一般的冷。
江照雪惊讶看着面前少年,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帮她?
她在这个时空……认识这个年纪的人吗?
她拼命思考着这个少年帮她的理由,和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而少年平静注视她片刻之后,转身开口:“我说过,不允许触碰汉女。跟我走。”
少年仿佛丝毫没有怀疑过她会留下,没有任何强制措施,只逆着光线,平静往前,陈述道:“或者死。”
第68章
说着, 少年转身往外,江照雪犹豫片刻,扫了一眼身后被绑着的一群人, 还是决定先出去看看。
走出棚子, 天光洒落下来, 江照雪一眼便看见外面漫漫黄沙, 穿着西域铠甲的士兵将这里围得严严实实,江照雪一看就知这里不是大夏。
方才说鸟语的人看来不是偶然, 江照雪只能忍痛取出一张百语符一划进入身体, 随后就听旁边一个士兵道:“走,跟上大人。”
江照雪得话往前, 跟着黑袍少年往前,几个士兵立刻跟上她, 严防死守。
风沙从远处吹拂而来,他们一行人前往前方一座巨大的城池。
江照雪环顾着周遭,大概猜出这应当是西域一带, 便转头看向旁侧士兵,试探道:“这位大哥, 咱们是要去哪儿啊?”
“祭天!”
士兵倒也没有遮掩, 大声说出来, 仿佛很是骄傲。
江照雪有些好奇:“祭天?怎么祭?”
“用你!”
士兵回答, 江照雪有些惊讶:“用我?怎么用?”
“熊熊烈火,焚你身躯!”
这话出来, 江照雪沉默了。
“搞半天是个邪教啊。”
这种有人祭的宗门真仙境也有, 基本作为邪魔外道处理。
但凡需要用人命做事,在江照雪这里统一都是邪教。
旁边士兵看她沉默不言,当她害怕, 开始安慰道:“你也别太害怕,选中你,让你祭天是你的福气。祭天之人,得真神眷顾,日后你便可入鬼道,有不死之身,这才是真正的长生!”
“你还知道入鬼道啊?”这真让江照雪有些惊讶了,将这面前这魁梧的士兵上下一打量,“你们到底什么教啊?”
“大胆!”旁边一个瘦弱一些士兵大声开口,随后开始结巴,“你你你你连连连叽叽叽叽…”
“能不能别学耗子说话?”江照雪听得头疼。
刚问完,就听前方少年音响起:“极乐长生教。”
他一开口,周边所有人脸色便严肃起来。少年走在前方,耐心道:“我等供奉极乐长生大帝,生前得圣水洗礼,死后入鬼道长生,永享极乐。”
这次他话多了些,江照雪才注意到,他的声音是从腹腔发出,并不是用嘴在说话。
随后她便意识到了第二件事——
“你听他的声音,”阿南迟疑着回想,“是不是有点像裴子辰十七岁的时候呀?”
江照雪没有出声,她皱起眉头,有些不太确定。
记得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但若想记得一个声音,却并不容易。
虽然在对方说话时能辨别是这个人,但是凭空去回忆到底是什么样,着实有些困难。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裴子辰十七岁的时候明显要比面前这个少年温和得多,面前这个少年周身黑气环绕,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杀孽极重,声音也阴冷许多。
江照雪环胸轻敲着臂膀,不能确定这种相似是偶然还是什么因果。但对方愿意说话,也是一件好事,她便接着试探道:“你们鬼道,是什么样的道啊?”
“人死之后,魂魄不灭,不如轮回,得圣水洗涤过魂魄,便可入鬼道。”少年耐心解释,说得头头是道。
江照雪听着点点头,随后有些好奇:“那个小哥,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