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晚,他得做点什么,才能留住她。
可他被她纵容太久了。
纵容到他连示好都不会。
他像是被她用爱意拔光了爪牙的幼兽,突然又将他扔进了满是野兽的凶林。
他拼了命想要抓住她,却不知如何示好,只在挣扎许久后,站起身来,走到江照雪面前,艰涩道:“阿雪,我知道我过去有许多事做得不好,但阿雪……我是,我是一直想同你在一起的。”
江照雪抬眸看他,微微皱眉。
沈玉清感觉每一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努力解释:“慕锦月……我带她上山,有其他理由,日后你自会知晓。我与你之间,隔得太多,误会太重。但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分开。”
他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努力道:“许多事我可以解释,你说……你说过去,我为你镇压火毒时你觉得疼,那是因为……因为你那时,每次都会把灵力带着你的心意送回来,我怕我自己……”
沈玉清说不下去,迟疑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突然主动伸手拉她,解释道:“你试一次……”
话音未落,江照雪却仿佛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猛地收手躲闪过去。
这动作出来,两人一瞬愣住,沈玉清不可置信看着她。
她知道?
谁对她做过,谁让她知道,灵力带着情绪进入身体时意味着什么,他这个做丈夫的都不曾告诉她,她怎么知道?
沈玉清惊疑不定,审视不言。
而江照雪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好在一切都只会是猜测,她忙露出责怪之情,先道:“你怎么突然伸手?吓我一跳。”
沈玉清不说话,他竭力克制着,只像一只野兽,聚焦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彻底剖开,看看清清楚楚。
江照雪被他看得心上发慌,面上却没半点心虚,反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沈玉清似是想明白什么,情绪慢慢收敛下去,只有指尖轻轻发颤,低声叮嘱道:“今日太晚,你先去休息吧。”
说着,沈玉清转身便走。
临到门前,沈玉清驻足停下,他犹豫片刻,还是道:“今夜锦月一直在府中,我去河岸是去找你,你莫要误会。”
江照雪得话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解释后,倒也不在意,只道:“此事对我不重要,但有一件事你得清楚。”
沈玉清闻声回头,看见江照雪抬起手掌。
她手掌上只有剩两道血痕,沈玉清眼神微颤,听着江照雪压着笑提醒:“第一次。”
沈玉清没说话,他看着面前人的笑容,竟有一种她欢庆的错觉。
他盯着她,心生怒意,面色不显,只道:“不会有第二次。”
说完,他果断转身,大步离开。
等他出去,江照雪松了口气,找了最近的椅子瘫软坐下,抬手扶额,有些疲惫道:“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话刚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跳起来,急道:“不好!”
沈玉清哪里来这么好的脾气,他刚才明明察觉不对,却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哪是事了了啊?
这是换人找麻烦了啊!!
她急急追去,沈玉清却早她许多,直接大步走到裴子辰房间,抬手一抓,结界剑阵齐发,十八把光剑破门而入!
裴子辰本在喝水,将将察觉有人到来,带着大乘期威压的剑阵便已冲入房中,迎着他扑面压下!
他本能拔剑,却在看见来人刹那急急收住,随即便被沈玉清一把掐住脖颈,猛地砸入墙面!
“轰”地一声巨响,裴子辰重重撞在墙面结界之中,十八把光剑剑尖抵在他四面八方,他手放在身后剑柄之上,看着面前明显带了怒意的沈玉清,冷静开口:“师父深夜前来,不知有何教诲?”
“日后,你若再敢用命侍契约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沈玉清掐着他的脖子,周身杀意威压毫不遮掩外放,逼得裴子辰所有兵刃嗡鸣作响,他手指微微用力,向前贴近他,压低声威胁,“我就杀了你。”
听到这话,裴子辰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心中早已积怨,闻言抬起眼眸,冷声反问:“杀我?师父因何杀我?若是因妒杀我,怕是有失道义。”
“道义?”沈玉清笑起来,压着声道,“裴子辰,师父没教过你吗?夺人妻者,人恒杀之,你若再敢用命侍契约,我便当你对你师娘图谋不轨,杀你何妨?!”
裴子辰得话,心上发紧。
他知道沈玉清说得不错。
夺人妻者,人恒杀之,沈玉清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他觊觎沈玉清的妻子,沈玉清杀他也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
他还是他师父。
于情于理,他若敢觊觎江照雪,碎尸万段亦不过分。
可是……
他配吗?
裴子辰想起今日江照雪伤,想起时空缝隙中被他放开的江照雪,想起灵剑仙阁他站在江照雪门窗外,江照雪掉下的眼泪。
他从江州追随江照雪而来,十岁接她第一颗糖丸,一路看着她,守着她,仰望她,最后……
拥有她。
夺人妻者人恒杀之,谁又不是她的丈夫呢?
念头乍起,裴子辰一瞬有些克制不住,只道:“师父,您若想杀弟子,还得杀得了弟子。”
说罢,裴子辰短剑急出,直划沈玉清脖颈!
沈玉清瞳孔巨震,被裴子辰逼退片刻,裴子辰握着短剑一跃而下,朝着沈玉清直直砸下!
他没有用灵力,沈玉清也看出他的意图,当即从腰间拔出短剑将裴子辰短剑一绞,冷着声道:“为师好似从未指导过你。”
“那还请师父赐教。”
说罢,沈玉清旋身广袖一砸,两人便在房间之中毫不留情打了起来。
江照雪赶到时,看见里面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打起来了啊。”
阿南有些焦急:“要不要劝劝?”
“没事。”江照雪观察着他们的打法,虽然沈玉清设置了结界,灵力声音传不出来,但凭借着对两个人的了解,江照雪看出这两人没真的撕破脸。
她观察着道:“打不死。”
阿南沉默下来,片刻后,不由得道:“就非得打死吗……”
“不给他们把火气泄了,倒霉的是我!”
江照雪观察着情况,大气道:“只要不出大事就行。”
沈玉清和裴子辰的确也没真打算把对方打死,只接着教导的名义,摒弃了灵力,完全比的就是对招式的纯熟。
两人用的都是灵剑仙阁的短剑,长不过半臂,最适宜在狭小空间交战。
他们用的都是灵剑仙阁的招式,沈玉清有两百年积累,裴子辰虽然年少,但每日在鸢罗弓开辟的空间中厮杀,实战时间远比年纪长得多。
双方你来我往,到打了个难舍难分。
但沈玉清毕竟年长,寻了机会绞住短剑,狠狠往下一压,便将裴子辰死死按在桌上,冷着声道:“你年岁太小,若再给你两百年,你或许还能与为师一争,如今,休要找死。”
话刚说完,裴子辰反手一把压住沈玉清短剑,沈玉清毫不犹豫向前捅去,裴子辰却是不管不顾,一手压着沈玉清握剑的手,用身体撞到他剑上牵制住他的剑,另一只手握剑抵在沈玉清脖颈,狠狠将他砸入墙中!
匕首瞬间割断沈玉清半边脖颈,沈玉清的剑也捅入裴子辰扶剑。
但这些外伤都未曾使用灵力,对于他们而言愈合不过片刻。
两人死死盯着对方,裴子辰哑声道:“若您对她好,谁也抢不走她,师娘对您如何您自己清楚!可若今日之事再生,师父,”裴子辰轻轻喘息,“我固然年少,但亦可与师父同死。”
沈玉清没再说话,他静静看着这个少年人,他清楚知道,这不是他过去见过的任何一位对手。
他甚至无法确认,面前人的情谊,到底是爱,还是其他。
裴子辰见沈玉清消停下来,捂着伤口退开。
两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裴子辰靠到身后桌上,轻声道:“师父走吧,别让师娘担心。”
沈玉清听着,抬手压在自己脖颈伤口上,垂下眼眸,低声道:“今夜是为师失态,但为师的话,你当记好。你是为师看重的弟子,日后如无意外,灵剑仙阁是你的。切勿行差踏错,辜负为师与你师娘一片期待。”
“弟子明白,不会心存怨怼。”裴子辰知道沈玉清的意思,淡道,“您未曾追究弟子带走师娘之责,弟子已经很是感激。”
“为师并非是非不分,她之心意,为师不会迁怒你。”
“那今夜师父为何前来?”
裴子辰疲惫抬眼,沈玉清没有出声。
静默之间,过了许久,沈玉清低声道:“若非有你,我不会晚。”
裴子辰有些听不明白,茫然抬眼,沈玉清察觉自己说什么,闭眼不言,缓了片刻,站起身来,又似回到灵剑仙阁,高高在上神祗模样,淡道:“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