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辰听到这话,虽然知道江照雪是夸大其词,却还是忍不住有些高兴。
但他又觉和沈玉清对比,不是什么君子之行,只能笑了笑道:“师娘要不要再逛逛?苍城有许多小吃……”
“走走走,”江照雪一听立刻道,“咱们吃完再回去。”
这一路边吃边玩,等江照雪和裴子辰打打闹闹笑着回府时,已是深夜。
李府人早已歇下,江照雪刚同裴子辰讲笑话,又赶紧叮嘱裴子辰:‘小声些,笑小声……’
“回来了?”
话没说完,一个冰冷之声响起。
江照雪和裴子辰顿住,愣眼抬头,便看沈玉清坐在大厅圆桌主座上,慕锦月站在他身后,正朝他们挤眉弄眼。
裴子辰表情冷淡下来,却也懂事后退,恭敬行礼:“师父。”
而江照雪目光下滑,看见满桌饭菜满满当当,不由得有些诧异:“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这话出来,气氛更冷,沈玉清气息明显乱了几分,在桌下暗暗蜷指成拳,他死死盯着裴子辰腰间玉佩,胸口闷痛。
慕锦月左右一看,见情况不对,赶紧解释:“师娘,师父是在等您回来一起用膳。”
“哦……”
江照雪反应过来,随意摆手欲走:“我吃过了,你先吃吧。”
“你吃什么了?”
沈玉清打断她,似是竭力隐忍。
江照雪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回道:“馄饨,烤羊排,还有卷饼。”
“这些有什么好吃?”沈玉清压着声,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评价道,“馄饨卷饼市井之味,难登雅堂,烤羊排味重性燥,不宜进食。家中又不是没有珍馐,非要去外面偷上一嘴才算爽快?”
他这话明显是憋了又憋,实在有些憋不住,但又不想起冲突,于是越发阴阳怪气。
江照雪懒得理他,骂了一声“有病”,便提步上了台阶,往自己房间走去。
裴子辰目光跟随她去,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可沈玉清却直觉他似乎很是高兴。
高兴,高兴什么?
沈玉清看着裴子辰腰间玉佩,只觉扎眼,终于是忍不住将筷子一砸,怒道:“站住!”
江照雪冷眼回眸,就看沈玉清盯着她:“你有心思出去陪人买玉佩,就没心思吃条鱼吗?”
这话一出,江照雪愣了愣。
她心上微慌,一瞬想起给裴子辰玉佩打结的手法是她独有。
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可她给沈玉清系过无数次玉佩,沈玉清自然熟悉。
她一时不好多说,裴子辰毕竟已经是成年男子,她给他打玉佩结,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这一沉默,沈玉清明显气息重了几分,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忍了片刻,想起这一日日没个止境的争执,才提起筷子,放缓了语气:“我还没吃,你过来坐着,看一眼也好。”
这话对于沈玉清来说,已是极低姿态,裴子辰不由得向江照雪看去。
江照雪本就理亏,听到沈玉清让步,也不再争执,走上前方坐下后,惊讶看见桌面上有条红烧鱼。
这些时日吃的都是西域菜,她许久没吃过红烧鱼。
这条红烧鱼色亮味香,虽然放了一会儿,但越显入味。
她虽然吃得饱,但食欲又上来,也不想闹得太僵,便取了筷子,笑了起来:“有红烧鱼不早说,犯得着和我这么吵吗?”
沈玉清得话,面色好了几分,淡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吃了。”
“习惯难改,”江照雪随意道,“我爱吃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是。”
沈玉清应了一声,整个人便平和下去,同慕锦月吩咐了一声,慕锦月便提前退开,走出门去,同裴子辰打了招呼:“师兄,我先去睡了。”
裴子辰淡淡应了一声,慕锦月行礼离开。
等她走后,屋中就只剩下江照雪沈玉清,裴子辰转眸看去,就见沈玉清在给江照雪夹菜,他夹了刺最少鱼腹,沾了酱料,缓声道:“红烧鱼还是得鲤鱼做才好,就是刺多。”
“吃多没事儿,我嘴里过一道就出来了。”
“罢了吧,”沈玉清淡道,“上次卡到,还是找药君取出来的,差点把食道开了。”
“那是灵兽,这凡间的鱼……”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沈玉清没有在人前的气势,看上去格外平和。
明明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两人就能说下去,言语之间熟稔得不分你我,默契无间。
这一幕像针一样扎在裴子辰眼里,刺眼至极。
他不想多看,转身走进夜色,去给江照雪取消食汤。
江照雪感觉裴子辰离开,暗中瞟了一眼,沈玉清立刻察觉,淡道:“一个弟子,你倒是关心得很。”
“这话我耳熟,”江照雪漫不经心,提醒道,“当年我这么说你和慕锦月的时候,你是怎么回我的?”
沈玉清动作一僵,江照雪学着他的语气:“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我与她仅有师徒之情,再无其他。”
说着,江照雪抬眸看他,好笑道:“是不是?”
“所以你是报复我?”
沈玉清听着,不甘开口:“用这种方式……”
“我不是报复你,”江照雪打断他,认真解释,“我只是告诉你,慕锦月是你弟子,你关怀她。而裴子辰我养了八年,我从他十七岁看到二十五岁,他是我八年心血。”
沈玉清听着,面色泛白,手指不自觉蜷起,却还是道:“所以呢?”
“我为他加冠赐字时,没来得及送他礼物,今日补上,赠了一块玉佩而已,”江照雪取了帕子擦着手,轻描淡写道,“一个弟子而已,你别太敏感。”
说着,江照雪起身离开,淡道:“我先休息,裴夫人明日会过来与我们商议去圣池的事,你也好好休息吧。”
她从门口走出去,刚走出大门没几步,就见裴子辰已经端着消食汤站在长廊上,冷淡行礼:“师娘。”
江照雪略一颔首,端了消食汤一口喝完,随意道:“给你师父端一碗吧。”
她放下汤碗,转身欲走,刚一动,便听裴子辰突然开口:“鱼就这么好吃吗?”
江照雪一愣,裴子辰便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一般,端着消食汤往前走去。
江照雪独站在在空荡荡长廊,后知后觉舌尖泛酸,酸得发麻,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跑回房间,端了茶水连灌三杯,才感觉舌头缓了过来,不由得道:“他朹子是不是放太多了?这么酸。”
“有没有可能,是人酸呢?”
阿南站在桌子上提醒,江照雪一顿,不敢多想,只摆了摆手道:“行了,先睡吧。”
睡下当夜,江照雪又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她梦见自己坐在瀑布下清修,有人站在岸上看她。
对方看她看了很久,她睁开眼睛,人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对方面容。
只远看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玄衣广袍,如山如松。
她心上一跳,认出来人,不由得笑起来:“道友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观天上月,可如水中影。”
“什么天上月?”江照雪听不明白,对方没有出声。
他只站在远处,凝望着她,好久,才道:”你。”
江照雪愣了愣,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是不是水中影,何不近前来看呢?”
对方静默片刻,涉水而下。
江照雪远远看他没入水中,一步一步走来。
水深处,他消失不见,江照雪坐在莲台上,笑着看着水中出现一个人影。
先伸出的是一直素白的手,江照雪含笑握着那湿漉漉的手掌,青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瞬间,人破水而出,她终于看清他面容。
裴子辰!
江照雪看见那英俊面容刹那,惊得急急抽手,而对方没有给她诧异时间,紧握着她猛地一拉,随后抬手一扶,便揽着她腰,翻身将她压入水中。
水声一瞬轰隆入耳,他压着她吻撞过来。
“师娘,”他声音飘散在水里,冷淡询问,“吃了那么多鱼,还记得想我吗?”
江照雪醒时,天色尚暗。
她在黑夜里大口大口喘息着,身上黏腻,整个人仿佛被汗水浸透。
她又做梦了,还是裴子辰。
他先带着她在水里胡来,等闹够了,他就抱着她,给她喂鱼。
清蒸红烧煎炸……满满一桌,吃得她此刻想起鱼就想吐。
阿南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怎么了?”
“不对……”
江照雪立刻意识到:“不太对。”
“什么不对?”阿南茫然。
“我又梦到裴子辰了。”
江照雪看着床顶,不可置信道:“我这两天都在梦到他。他手里有灵虚扇,那玩意儿擅神魂之道,他是不是入我梦了?”
“嗨,你想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