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松呗。”江照雪大大方方,“小小一个锁龙阵,就能锁住我们沈阁主啦?”
“你别胡闹了!”沈玉清明显已经怒到极致,但他始终没有挣开那条鸳鸯绳,咬牙道,“把我放开!”
江照雪瞧着,叹了口气:“我就说你心里有她吧?瞧,这么条绳子就给你绑上了,还你亦可予?”
江照雪站起身来,颇有些嫌弃:“这两百年躲我猫躲耗子似的,现在来和我装什么威风?真这么厉害,咱们孩子都比裴子辰大了,还能有今日?”
“江照雪……”
“女君。”
裴子辰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听到裴子辰的声音,江照雪顿时一僵,不确定自己方才口无遮拦那些话有没有被裴子辰听到,一时有些心虚。
而沈玉清更是肌肉绷紧,呼吸都停滞下来。
在江照雪面前狼狈,和在裴子辰面前是完全不同之事,他备觉难堪,扭过头去。
裴子辰站在门前,将两人淡淡一扫,心上为滞,但也知两人尴尬,打量了一眼江照雪,确认她无事后,才道:“女君,方才慕锦月同弟子说了一件事,让弟子过来问师父。”
听到这话,沈玉清仿佛是已经知道要问什么,瞬间紧张起来。
江照雪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沈玉清,笑着挪开步子,用团扇一指,轻巧道:“你问吧。”
裴子辰得到江照雪允许,将目光落到沈玉清身上,想了片刻后,他踏入房中,主动跪了下来,行礼道:“师父。”
他这一跪,便与沈玉清齐平,倒让沈玉清显得没那么狼狈。
只是沈玉清不愿承这个人情,直接道:“滚!”
“师父,”裴子辰恭敬跪在地上,全当没有听见沈玉清的言语,平静询问,“方才师妹告诉弟子,若不拿斩神剑,女君会有性命之忧。不知是否当真?”
“什么?!”
阿南率先尖叫起来,听在旁人耳中,就是呱呱乱叫。
江照雪也有些惊愕,诧异看向裴子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子辰不答,盯着沈玉清,沈玉清始终没有看他,压着慌乱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弟子猜想也是。”
裴子辰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语气谦和恭敬,似是同沈玉清汇报着行程一般,缓声道:“锁龙阵专门针对高阶修士,修为越高,破阵难度越大,在女君离开时,会自动封住师父神识五感,保证师父昏睡。”
沈玉清听着,冷眼看了过来,裴子辰不为所动,继续道:“之后女君会带弟子前往雪苍山,破坏圣池,斩杀新罗衣,救下这个时空的百姓。”
“救?”沈玉清冷笑起来,“你们拿什么救?救下这里的百姓,斩神剑不拿了?真仙境怎么办?”
“斩神剑总有其他办法拿,可这些人的命只有一条。”江照雪抬起眼眸,“沈玉清,这里的果是我们种下的因,如果我没有让宋无澜发现这个人祭的法子,你没有带慕锦月回来,就不会有这场劫难。”
“天命书写好的事,就算你我不回来它也会发生!”
“可现在是因为你我。”江照雪强调,“既然是因为你我,我们是修道之人,怎么能为他们挖了坑看着他们跳下去,等他们活埋长出大树之后摘果子说这是他们的命?从你我回来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是历史而不是旁观者了。”
“一派胡言!”沈玉清大喝,急声道,“你们这是罔顾天命扰乱因果!”
“那也没有关系。”裴子辰语气淡淡,打断两人对话。
江照雪沈玉清一顿,转眸看去,就见裴子辰平静道:“女君想救这里的人,这就是女君的决定,弟子方才就想,师妹应当是为了阻拦我和女君撒谎,但为求谨慎,才特意来找师父求证,若师妹的确只是为了阻拦女君编造的谎言,那弟子也就不深究了,师父好生休息。”裴子辰叩首行礼,“弟子与女君先行。”
说着,裴子辰站起身来,看向江照雪:“女君,法阵布置好了吗?”
“哦。”江照雪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沈玉清,估摸出裴子辰是在逼他,便点头道,“好了,一会儿就生效了。”
“那我们走吧。”
裴子辰颔首,江照雪也不多话,提步走到裴子辰身侧,回头看了一眼沈玉清,想了想后,认真道:“你好好休息,你阵法解开的时候,咱们应该可以回去了。到时候我可能已经回蓬莱,这大概就是我们最后一面。”
说着,江照雪颔首,神色淡了几分,认真做了最后告别:“好好珍重。”
听得这话,沈玉清心上揪起,看着江照雪裴子辰提步往外,两个人并肩前行,沈玉清忍不住大喝出声:“江照雪你停下!你回来!”
江照雪离他越远,他能看清、听清的东西越少,惶恐从心上蔓延开去,撒在指尖,带来寸寸阵痛。
他忍不住喘息起来,急声道:“江照雪,江照雪你回来!江照雪——是真的!”
沈玉清终于控制不住,提声道:“你会死,不拿斩神剑你会死!”
“别骗我啦。”江照雪背对着沈玉清摆手,“斩神剑和我什么关系?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天衍藤是斩神剑伴生之物!”沈玉清大喝出声,江照雪脚步一顿,随后就听沈玉清似是崩溃的声音响起,大声道,“一千年后你用那颗天衍藤,是现在斩神剑出世时种下,你若是不拿斩神剑,一千年后你就会死!”
听到这话,江照雪惊住,她脑海中一瞬响起自己二十岁出头那场几乎毁掉她的天劫,她灵根碎裂,所有人都说她命不久矣,她弥留之际,躺在床上任性一声一声哀嚎,唤着他的名字。
“沈泽渊,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泽渊,我好疼啊。”
“沈泽渊……”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瑶瑶,我很快就回来了。”
后来蓬莱给她找到天衍藤,她终于修复灵根活了下来,可他却没有再回来。
那个记忆中虽然从来不肯开口,却一直默默接纳她的青年,一夕之间变了模样,去山门见他不见,写信不回,只有一句齐大非偶,两不相干。
如果不是沧溟海那一战,他们结下同心契,他或许能躲她一辈子。
前后翻转太大,大到她几乎以为恍惚中一声一声安慰着她的“瑶瑶”是她幻想出来的记忆,这两百年她甚至不敢找他求证,就一直将这件事当作“可能”。
可现下他说什么?
“天衍藤?”江照雪回过头去,冷笑开来,“我用的天衍藤从哪里来,你怎么知道?”
沈玉清不说话,他低头不言。
江照雪顿时火气,急急回屋,一把抓过沈玉清衣领,厉喝出声:“说话!你若不说,我就当你说的是假话,我现下去杀了慕锦月,没有纯阴之血,斩神剑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世!”
“那根天衍藤是我找回来的。”
沈玉清沙哑开口,裴子辰愣在原地,他不由自主抬眼看向旁侧江照雪,就见江照雪死死盯着沈玉清,纠正道:“那是我父兄找来的。”
“我找来以后,寻了一个灵剑仙阁的弟子,辗转三手,转送到蓬莱。”沈玉清哑声道,“他们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江照雪被他的话逗笑,嘲讽道,“沈阁主大善人啊,费尽千辛万苦找了如此灵物,默不作声送过来,什么都求什么都不要,我倒不知沈阁主何时对我有这样深情厚谊了?”
“他们是在一个叫邻芳村的村子找到的,是一个金丹修士给他们指的路,那个修士是我一位师叔的丈夫。”
沈玉清说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节,当年天衍藤之事极为机密,蓬莱从不曾对外透漏。
江照雪顿住,她盯着沈玉清的模样,端详着他的神情辨别真伪,只觉胸口气不断涌进来,她深深呼吸,调整着心境,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咬牙道:“当年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让你欠我。”
“不想让我欠你?”江照雪觉得这个理由荒唐,不由得笑起来,“你怕我缠着你?那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拼了命要去找天衍藤?”
沈玉清捏紧拳头,江照雪梳理着,拼命思考:“你去找这个东西,就是对我有情义,对我有情,你为什么回来又不肯见面,不肯成亲,这两百年如此对我?你既然这么对我,连见我都害怕,你会去为我去找天衍藤?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随意糊弄?你当我蠢吗?!”
江照雪越说越怒,想起当年,忍不住起身嘲讽:“沈玉清你当真是为了斩神剑不择手段什么谎都敢撒……”
“我不是撒谎。”
“你不是撒谎你为什么不回来?”
“我没有撒谎!”
“没有撒谎这两百年你这么对我?你什么理由要这么对我?”
“我没有……”
“你就是骗我!不然你当年为什么不回来……”
“因为我师妹灵根没了!”沈玉清控制不住,暴喝出声,“她跟我取天衍藤的时候她的灵根被天衍藤吞噬,她没有灵根活不下去,唯一的办法只有用灵剑仙阁双修之术与我成婚,用我的灵力为她续命,我找不到办法之前我没办法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