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
他静静注视着她,许久后,他克制着情绪,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娘,我走了。”
“晚安。”
江照雪笑着道别,裴子辰站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走了几步,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想了想,转身道:“师娘。”
“嗯?”
“今日我带您走,您怨我吗?”
这话问得江照雪一愣,她下意识道:“怎么可能?”
见到沈玉清,跑得好,跑得妙,她还怨他?
开玩笑。
裴子辰听着,不由得笑起来,他想了想,有些紧张走到江照雪面前,轻声道:“那……您想见见我吗?”
江照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裴子辰问的是什么意思,就感觉他突然弯腰,将手插入她脑后发丝,用力将她往前一带。
惊愕之间,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
刹那间,江照雪便感觉她的神魂被他猛地拽到他的识海,她一睁眼,就看见了面前低头用额头抵着自己额头的青年。
这是裴子辰的神魂,他的神魂与他的身体是一个模样。
他们还保持着现实中的姿势,只是她从坐着便成了站着,他们距离极近,呼吸交缠,仿若随时都会吻一般的距离,让江照雪心跳飞快。
他慢慢放手,让她方便抬眼看他。
她扫视向前,一点一点看向面前青年。
他高了许多,身体也明显张开,肩宽腰窄,肌肉分明。
少年的圆润彻底消失,确认代之的是分明的棱角,立体的五官,从漂亮彻底变成英俊,垂眸看她时,哪怕竭力克制,神色温柔,却也藏不住那种本能的侵略感。
其实裴子辰的五官一直算不上柔和,黑紫色的眼生来如狼,只是他惯来气质太过温润,才压制住五官所带来的凌厉感。
但这种骨子里的桀骜,只要随便一个稍稍强势的姿态,就会酣畅淋漓展示出来。
裴子辰紧张又渴求看着她,想起方才她提到时空间隙中那个人时不自觉的笑意,停顿时无意识抿紧的唇,他不可自抑抬手,颤抖着,轻轻触碰到她的唇瓣。
冰凉的手指让江照雪一瞬清醒,她下意识想退。
裴子辰却是率先开口,仿若乞求道:“看看我。”
江照雪动作微顿,她听出这言语中的请求,抬起眼眸,迎向他的眼睛。
带着冲击人心的明艳五官撞入眼中,裴子辰看着那双眼睛一点一点盈满自己的面容,心也随之填满。
他不由得笑起来:“师娘,你看——”
他神色间又好似是十七岁那样收敛温和模样:“这就是二十一岁的我。”
江照雪静静看着,没有出声,裴子辰终于感觉自己一直在渴求的东西得到,退步颔首行礼:“让师娘见到,弟子甚为欣喜,弟子告退了。”
说着,裴子辰的识海退去,现实中的手也从她发丝抽出。
江照雪抬起眼眸,虽然她看不到,却还是感觉裴子辰如潮水一般退开。
“女君,”他悄无声息换了称呼,“好眠。”
说着,他便转身退开,将一旁熟睡的李修己抱起来,故作镇定离开了江照雪房间。
等房门合上,房间里只剩江照雪时,她终于后知后觉:“你说……”
她茫然问向阿南:“我刚才,是不是被一个二十一岁的毛头小子撩了?”
“你好像在一天之内,被两个人撩了。”阿南无情揭穿她,“你是不是该思考一下自己的问题?”
“我不可能有问题。”江照雪果断否认,“我只是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而已。”
“这的确够单纯。”阿南开口。
江照雪想了想,忍不住道:“不过,裴子辰是在撩我吗?”
“他的人品应该不会。”阿南分析道,“他应该是四年没见,有点太激动了。除了摸你的嘴有点奇怪,其他也都挺正常的。额头碰额头是为了让你的神魂进入他的识海,其他也没啥了……吧?”
“也是。”江照雪点头,“他现在唯一的留念就是我,激动点也正常。”
说着,江照雪突然生出了几分愧疚:“我是不是对他有点太坏了?”
“你说现在还是未来?”
阿南不由得询问,江照雪被这么一问,便有了答案。
“我还是对他好一点吧……”她琢磨着,“你看,感觉都神经兮兮的了。”
而另一边,裴子辰抱着李修己放到小榻上,给他盖了被子,回到自己床上,他睁着眼睛,却是有些睡不着。
他在做什么呢?
他有些茫然,然而这种茫然很快又被另一个问题掩盖。
江照雪遇到的是谁?
那个人……
想到江照雪有些躲闪着无意识抿唇的模样,他清晰知道。
他们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悄然窃入了江照雪的生命。
想到这一点,他冷然闭眼,轻轻拂过自己克制不住震动的剑柄。
没关系,他陪着师娘。
他的女君。
就够了。
第31章
他闭上眼睛, 平复着自己的内心。
让自己早点入睡。
然而一闭眼,周边一切变得异常清晰。
他清楚听到李修己的呼吸声,蝉鸣声, 还有隔壁……江照雪的呼吸声。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知是煎熬多久, 睁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屋顶, 莫名开始有些恍惚。
江照雪回来了吗?
是他在做梦吗?
这种念头闪现时,独自一人停留在时空里不停等待寻找的惶恐感又翻涌上来。
那些面对江照雪时故作的镇定一瞬碎裂开去, 他仿佛又回到这四年的每一夜。
她离开的第一年, 他经常做梦,梦见江照雪回来了, 然而等他踉踉跄跄冲出房间,又发现还是自己一个人。
后面他就不太敢睡觉了。
一觉梦醒, 得而复失,远比一直清醒残忍太多。
好在修真者也不是一定要睡觉,虽然睡觉有益于养神, 但他害怕做梦,于是这四年来, 绝大多数时间, 他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下入定, 有时候受伤熬不住, 无意识睡去,他也总会在第一时间惊醒。
此刻躺在床上, 他有些不太确定, 他是不是又在做梦?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害怕,因为这一次梦得太真了。
如果还是梦,他感觉自己应当就是疯了, 他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梦和现实,真实和希望。
一探究竟的念头反复闪过,知道半夜进入她的房间是无礼,可他还是克制不住。
他鬼使神差一般起身,只安慰着自己,如果不是梦,那只要不要惊扰她、不要让人察觉,就像他年少时拥有过的那块手帕一样,悄悄于黑暗中存在,应当……也没有关系。
于是他提步走到江照雪房门,如鬼魅一般穿门而入,屏息来到江照雪床头。
房间里都是她的呼吸声,他心上紧张起来,仿佛是即将打开礼物盒子的孩子,期待里面有,又怕里面什么都没有。
直到来到床前,看见那个睡得大大咧咧的女子,他心上有什么一瞬间落下。
看见这个人,他终于觉得,这一路走到了尽头。
他就静静站在床头看她,端详过她每一根发丝,每一根睫毛。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接近天亮,他仿佛是被阳光骤惊的孤魂野鬼,慌忙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赶紧清理了自己的气息,瞬间回到自己房间。
裴子辰忐忑一夜,江照雪却睡得极好。
在时间间隙中行走需要消耗的体力其实极大,只是一路有那位“前辈”的灵力支撑,江照雪才觉轻松,然而等她一头砸在床上,透支灵力身体的疲惫感就涌了上来,她一觉沉沉睡到天亮,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眼前还是一团漆黑。
她分不清时辰,便直接召唤阿南,询问道:“什么时辰了?”
阿南在她识海时,是借用她的眼睛视物,她看不到的东西,阿南也看不到。但脱离了江照雪的身体,阿南就是独立的鸟身。
只是阿南的身体需要江照雪灵力维持,如今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维持阿南的身体,还是有些浪费。
但阿南好久没能出来,她还是决定给她多放放风。
阿南探出鸟头看了看,确定道:“快午时了吧?天已经大亮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裴子辰恭敬的声音:“女君,您起了吗?”
“起了。”
江照雪坐起身子,唤道:“进来吧。”
音落时,江照雪听见外面传来“嘎吱”开门之声,随后她便听裴子辰带着什么进屋,叮叮当当的,等到最后,他走到她身前,温和道:“师娘,早。”
说着,他微微躬身,朝着江照雪伸手道:“师娘,我扶您先去梳洗。”
江照雪闻言,抬手搭上他的手臂,由他领着走到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