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遛狗没牵绳,叶之一拿起米棠的水杯往滑梯的方向走,换了只手接电话,“我等糖糖睡了再过去。”
宋佳岚周围热闹非凡,“有个朋友没喝酒,我让他开车去接你。”
“别来回折腾了,我打车就行。”
“行吧,糖糖在干嘛呢?”
“她在玩滑梯,特开心,跑了一身汗。”
“让我宝宝多玩一会儿。”
“……”
米棠不小心摔了一跤,很快就被小伙伴扶起来,叶之一挂断电话,看着小孩只揉了揉膝盖,没哭,就不多干涉。
小区里这些儿童设施,米棠摸熟悉了,胆子大,有笑笑姐姐在,她都敢自己往上爬。
笑笑的奶奶招手让叶之一过去坐,“糖糖上学的学校很难找吧,别太着急,我一个牌友的孙子总生病,六岁才上幼儿园。等糖糖再大一点就能去盲校了,以后学学针灸、按摩。女孩嘛,有一技之长,能自食其力就挺好。”
滑梯那边,笑笑在后面保护着,米棠手脚并用爬到高处,姐妹俩贴着坐,一起滑下去。
微风吹动发丝,叶之一的笑意逐渐温柔,“她要当糖果师傅。”
老太太弯腰在小腿拍蚊子,“我家那个还要当大熊猫饲养员呢。”
米棠终于玩累了,被姐姐牵着来找叶之一喝水。
小孩含着吸管,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水,跟好朋友说完再见,乖乖地捏着叶之一的衣角回家。
她戴的手表是宋佳岚送的,不是儿童款,能听有声故事书。
婚礼现场人多,十分混乱,叶之一就不带她去了,等她睡着,换了双高跟鞋出门。
四点化妆,新娘三点多就得起床,宋佳岚几乎没睡,六点半拍完晨袍后换秀禾服,差不多七点的时候,新郎来接亲,再从新家到酒店,换发型和婚纱。
仪式正式开始之前,叶之一就已经累得小腿发酸。
伴娘礼服是淡紫色的,细节各有不同,叶之一净身高一米六八,两条腿又细又直,高中在学校就是知名腿精,宋佳岚本来给她选了一条侧边开叉秀美腿的拖地长裙,她不要,换了相对低调的款式。
宋佳岚说:“一会儿捧花扔给你,你得接啊。”
另外一个伴娘是宋佳岚的表妹,今年刚上大学。
蹲在地上整理婚纱裙摆的叶之一笑了声:“那你可得扔准了,我别从台上飞出去。”
“我的婚礼誓词有点感人,你别偷偷哭就行。”
“你结婚,我高兴都来不及。”
事实证明,叶之一又是在嘴硬。
学生时期的好朋友挽着父亲的臂膀一步步走向属于她的未来,还没有说誓词,叶之一在台下就已经泪流满面。
视线模糊,思绪恍惚。
她看着宋佳岚的美丽背影,想起踩着上课铃往教室里奔跑的早晨,在走廊你追我赶的课间,放假后的狂奔和横冲直撞。
校服变成婚纱,她们早已长大。
仪式结束,新人开始敬酒,叶之一就没什么事了。
这一桌是留给伴娘伴郎的,后来加了三个人也没坐满,叶之一哭过,眼线有点糊,她去了趟卫生间,用棉签把眼线全擦掉,回来的时候,左边的空位多了个人。
蒋煜来得晚,高明就把他安排到菜没动过的这一桌。
叶之一因为腿酸没看清是谁就坐下了,等她认出蒋煜,再换位置或者起身走人,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世界的大小是随机的?
南川市总面积也不算小,两个分开五年的人竟然能在一个月内频繁相遇。
两个伴郎都是医生,不在公立医院,合伙在外面开了家口腔医院,做得挺成功的,同一职业,即使不认识,坐在一起也能聊几句。
蒋煜没往这边看,叶之一干脆不打招呼。
新人敬完酒过来,这一桌就满了,本来是一个圆,却无形中在叶之一和蒋煜之间断开。
有人提议共同举杯,叶之一不得不出声提醒:“你压着我的裙子了。”
蒋煜似乎这才察觉到她的存在,站起身后挪动椅子。
高跟鞋磨脚,叶之一没站稳,蒋煜绅士地扶了她一下。
他手掌温热,贴着她的手臂,很快就松开。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酒杯碰撞出喜庆愉悦的声音,新郎高明给大家倒酒,走到蒋煜身边时,眼神在他和叶之一中间打转,“你俩认识?”
叶之一:“认识。”
蒋煜:“不认识。”
两人同时开口,这种场面挺尴尬的。
已有八分醉意的宋佳岚目不转睛地盯着蒋煜,试探着叫了一声:“蒋煜学长?”
“恭喜,”蒋煜朝她举杯,“好事成双,我再补一杯。”
高中校草不是每一届都有,宋佳岚看过蒋煜的篮球赛,记忆深刻,她惊喜地感叹:“还真是你,天呐,你毕业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你,都十年了。”
高明笑道:“原来是旧相识,不准提前走啊。”
有人轻敲桌子催促:“酒呢?”
“来了,”高明拿起分酒器,“别的没有,酒管够。”
高明的发小起哄新郎和新娘喝交杯酒,周围更加热闹,叶之一却清晰地听到蒋煜问她:“不是装不认识吗?”
叶之一轻笑:“到底是谁在装?”
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显比其他人宽,互相都不看对方。
右边的位置空了,不久前给叶之一递过纸巾擦眼泪的伴郎顺势坐过来,“勇敢的人脸皮更厚,叶小姐,冒昧问一下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男朋友,”叶之一大方回应,停顿几秒钟后甩给对方一个炸弹,“但我有个五岁的孩子。”
男人瞪大眼睛,“孩子……五岁?你那么年轻就生孩子了。”
叶之一笑而不语。
单身带娃的挡箭牌百试不灵,男人讪讪离开后,叶之一去房间把礼服换了下来。
她酒量不差,还是完全清醒的状态,从卫生间出来,拐过转角,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蒋煜。
他是在等她。
脸和脖子皮肤没变色,看不出他喝了多少,只是眼角有些潮湿泛红。
蒋煜的目光锁在她脸上,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别的先不提,关于孩子,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个解释?”
原来他在桌上一直喝闷酒,是在琢磨这事儿。
叶之一有点想笑。
她没打算给他答案,无视他,从容淡定地继续往前走。
交错的瞬间,手腕被他紧紧攥住。
“分手前最后一晚,我记得每一次我都戴了套,是套有质量问题?还是你始乱终弃无缝衔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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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两人最后一次,是在2018年春节后。
那一年叶之一不在南川市过节,蒋煜整个寒假都没能见到她,戒指早就买好了,他一直等到她回学校。
还有好几个月才毕业,他那么早就开始求婚,是料到她不会点头同意,他想着,一次不行,他就多求几次。
她去公司实习前一天,蒋煜订好餐厅,在夜景视角绝佳的位置吃完烛光晚餐,看完绚烂的烟花秀,气氛和情感浓度都恰到好处,藏在玫瑰花束里的戒指被服务生推过来,在他犹豫是等她自己发现,还是他利落一点直接问她愿不愿意的时候,她失神地望着窗外,回忆起初次见他的场景。
她说,她第一次注意到他是一个下雨的晚上,她在学校便利店里捡到他的校园卡,追出去叫住他的声音被雨声掩盖。
昏黄路灯光线下,白衣少年跑进雨里,溅起一片星光。
语言很难描述,大概那就是所谓初恋的心动。
犹如一盆凉水浇在头上,他眼底的情愫逐渐冷却,她却没有察觉。
酒精将她的皮肤染上绯色,她坐姿慵懒,陷入回忆的双眸醉意朦胧水光潋滟,丝毫不在意他因为对那次雨夜邂逅一无所知没能给她回应的长久沉默。
蒋煜想起来,高中校园卡确实丢过一次,等他补办完,某一天又意外地发现原卡出现在了失物招领处。
原卡不是他自己弄丢的,是朋友拿去买喝的,回到教室后,人和饮料都在,卡没了。
她认错了人。
最后一簇烟花的火光沉入夜幕,蒋煜没有把戒指拿出来,也没让叶之一回宿舍,就在餐厅楼上的酒店房间,他借着酒劲逞凶,有自尊心和独占欲作祟的成份,更多的是那股无法说出口的疯狂嫉妒。
他不敢让她知道她一眼心动的人不是他,就在床上欺负她。
从深夜到天亮,她酒都醒了,喉咙也哑了,他还在她的身体里。
她气得骂他,他置若罔闻,更深地纠缠着她。
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天她就想分手。
或者更早,在他精心挑选戒指期待见面的那个春节假期,她就在想着怎么甩掉他。
“我们之间的事,五年前就全部结束了,我没想过再跟你有交集,孩子也和你没关系,我带她去医院只是定期复诊,不是借机接近你,在那天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回国了,如果我存了半分纠缠你的心思,我不得好死,所以你大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