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摇头道:“吾让你来,不是看这些的。”
“除了贺兰初,这些青年,都是未来燕国的翘楚,你可有看合眼的?”
谢崚动作一滞,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谢崚今年已经十三,从她来到燕国起,燕国不少贵族打着她的主意,慕容徽并不限制别她和除苏蘅止以外的郎君接触,故而主动来接触她、朝她献媚的郎君不在少数。
谢崚内心对尊敬长辈的定义一向非常灵活的,她平日里恭维着太后,却并不以为她事事都要听她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直接戳破了窗户纸,“皇祖母这话是想要试探我的婚事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的婚事儿臣自己说了不作数,还得先问过父皇。”
谢崚直接把包袱甩给了慕容徽。
太后一脸无奈,她其实和慕容徽说过几次,谢崚年纪不小了,大部分郎君十三四岁就已经订了亲事,谢崚再拖下去,只怕能够选择的郎君越来越少。
可是慕容徽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并且说尊重谢崚的意见,这父女俩一个比一个会踢皮球,太后被他们气到了。
谢崚心想,论骑术,这群郎君甚至比不上贺兰初,论文,连当初不满十岁的孟君齐都不如,论样貌,长得还没有她自己好看,她能看上就怪了。
太后没有再说话。
谢崚再次转眼看向场上,此时,已经换了一批人,赛马也是分年龄的,方才比赛的是十几岁的青年,现如今换成了二十岁往上的人。
谢崚眼尖地发现,慕容律和贺兰絮也在其中,不由得朝他们招了招手,然后朝比了个口型,“加油!”
与少年组不同,成年组比得可是人情世故,没有人敢压皇子一头,慕容律不出所料夺魁,拿着彩头——一把上好的弓,一路飞奔到了一个女子面前,低头将弓递给她,表情是谢崚前所未见的温柔,让谢崚不由得震惊。
隔的太远,谢崚努力张望,还是看不清女子的脸,一种吃瓜无门的无力感漫上心头,正好贺兰絮过来,连忙拉着他指着慕容律的方向问道:“那是谁呀,我未来的七婶母吗?”
“忘了吗?”贺兰絮道,“你见过的,是常姑娘。”
是太后为慕容律选的皇妃常青,不过慕容律并不喜欢常青,他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觉察谢崚的疑惑,贺兰絮笑道:“殿下,人总是会变的。以前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呀。”
总结出来一句话就是,她七叔真香了。
谢崚又将目光挪到了贺兰絮身上,“话说阿絮,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也还没娶妻,要不要父皇替你选一个样貌好的姑娘。”
与慕容律有母亲张罗婚事不同,贺兰絮父母早亡,他的婚事只能靠自己。所以谢崚说让慕容徽帮他。
贺兰絮敲了敲她脑袋,“小孩子懂什么,阿崚别问了。”
谢崚:“……”
贺兰絮是看着谢崚长大的,算是她的半个长辈,年少时他们日夜相处,长大后聚少离多,谢崚在他眼里似乎依然停留在小孩状态,贺兰絮总是将她当成个孩子看待。
慕容律和常青的婚礼在年前举行。
慕容律是太后之子,慕容徽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也是慕容徽登基之后国中的一件喜事,所以婚礼举办得极其盛大,举国同乐。
婚礼这天,慕容徽喝了好多的酒,摇晃着酒杯,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下去。
慕容徽不容易醉,可这天,他似乎是太高兴了,喝得头脑都不清醒了,慕容律带着新娘子来给他祝酒的时候,他凝望两人,难得开怀地笑了起来,拍着慕容律的肩膀道,“佳人成双,是何等幸事,阿律,大哥祝贺你。”
高朋满座,灯火明灭,谢崚坐在宴席上,远远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他的笑容之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哀伤。
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真的太过高兴了,微笑着附和,感叹才子佳人终成眷属,却忽略了,皇帝陛下依然是孤身一人。
敬酒结束后,他便不胜酒力,要乘车回宫。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近黑暗中,谢崚抬眼望去,他的影子被火光投在学习上,有些许落寞。
她连忙迈步跟了上去,踩进雪地里,“父皇。”
慕容徽回头盯着她的脸看,迷茫的目光聚焦,似乎想起了另一张熟悉面孔,片刻征神后,才笑道:“阿崚怎么出来了?”
“衣服,父皇记得披上衣裳,喝醉酒容易着凉。”谢崚指了一下被侍从抱着的大氅,侍从这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句“奴婢疏忽”连忙给他披上。
温暖的大氅驱散寒意,那一瞬,慕容徽脑海中掠过了许多声音。
“记得多穿衣裳,别着凉了?”
“身体不好,就别喝酒。”
“手怎么这样凉呀,朕给你捂一下。”
“要注意身体呀……”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声音甩开,笑道,“父皇知道了。”
……
过完除夕,冰雪短暂消融,谢崚已经年满十四,她的五官渐渐生长开来,宛如花苞绽放,愈发鲜艳美丽。
趁着短暂的融雪天,文武百官跟随慕容徽,在军队的护送下,南下准备回邺城。
然而一群人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越走越西,直接穿过了太行山,进入并州的地界。
这时候,聪明的人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根本就不是去邺城的路,皇帝陛下想要将他们拐到哪里去?
-----------------------
作者有话说:本来以为这章可以写到六千字,那么就能让母女相见了,可是从深圳回来已经太晚了,只写了那么多
父皇已经越来越像个男鬼
第80章 重逢(1)
或许从五年前慕容徽带兵从邺城出发南征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将长安定为未来的国都。
迁都邺城只是第一步,他还要关中,要整个天下。
只不过,在过去的五年里,龙城旧部已经到邺城置业,基本上安定了下来,要是迁都,定会遭到反对。
所以他才会选择先斩后奏,从龙城回来后直接带着人往长安去。
……
营帐中叽叽喳喳吵闹声一片。
旧贵族围绕在慕容徽的御案前,喋喋不休,试图说服慕容徽迁都不可行。
为首的是贺兰察察,他带着一群旧贵族跪在慕容徽面前,语气恳切地道:“陛下,切不可冲动,国都乃一国中心,陛下怎么能不和诸臣商量,就擅自迁都?”
“邺城本就远离祖宗基业,长安路遥,今后只怕再难回龙城祭祀先祖,陛下三思!”
慕容徽明显已经被他吵得头疼,揉着脑袋不说话。
贺兰察察以为自己说动了他,更加起劲了,“陛下,还请回邺城。”
跟着他一起闹事的众人齐刷刷跪下,“还请陛下回邺城!”
慕容徽目光移向帐外,“阿崚来了?”
谢崚平日并不会在慕容徽和大臣们议政时出现,见到谢崚出现在这里,慕容徽感觉到有些惊讶。
谢崚走到慕容徽面前,朝他躬身行了一礼,直起身子后才开口说道:“儿臣听闻,为王者,以天下为家,四海之内,皆大燕基业,何如远离之说,守小业而失大业,无异于自取灭亡,贺兰大人此言谬矣。”
此话一出,周围的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没错,谢崚今天是来怼人,为她父皇解围的。
慕容徽身为国君,有些话不便说太多太全,由谢来替他说正好。
谢崚瞥了贺兰察察一眼,被谢崚这个小辈怼,他的脸上已经有点挂不住了。
这两年来谢崚性情改变,对待外人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她声线冷冽,又继续说道:“贺兰大人阻拦父皇迁都,不过是因为你曾经耗尽家财在邺城修建宅邸,以供自己享乐,如今迁都,你舍不下你在邺城置办的产业,为了一己之私而为祸大燕。”
说到这里,她转身,目光扫过包括贺兰察察在内的所有人,气势逼得众人纷纷低下脑袋,“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先祖,若是大业有损,将来百年之后,你该如何面对大燕祖先?”
贺兰察察当即被她的眼神惊得要说不出话来了,谢崚竟然给他扣了那么大一口黑锅,现如今他顾不上劝说,连忙扑在慕容徽面前说道:“陛下,公主殿下这是愿望,微臣这全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燕考虑。”
慕容徽这才将目光从谢崚身上移开,如果说从前他对谢崚的表现仅仅停留在欣赏和满意的程度的话,方才谢崚据理力争的模样,还真是令他眼前一亮。
慕容徽沉吟片刻,开口道:“阿崚说得对。”
“贺兰大人终究是老了,糊涂了,”慕容徽道,“贺兰大人的孩子年幼,从今日起,贺兰家家主一职,由贺兰絮担任。”
贺兰察察无比震惊,“陛下……”
慕容徽淡淡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看向众人,“诸位可还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