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姑姑,太医有没有说,我这种情况能不能调理好呀,我以后每月葵水至,都要疼上几天吗?”
留芳坐在身边的软榻上,软塌几乎和床并排,这几天因为身体虚弱,谢崚愈发离不开留芳,留芳就日夜陪着她,连睡觉,也是睡在这个软榻上,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谢崚。
留芳安慰道:“公主殿下还年轻,只要坚持调理,总是会调理好身体的,殿下不必为此烦忧,要乖乖喝药,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强健起来,不用遭受病痛折磨。”
她轻轻掐了掐谢崚的脸,“殿下生于南国,不能承受北方寒冷,水土不服,如果有机会,殿下今后回到温暖的江南去生活,想必离开了北方,殿下的身体也会慢慢变好。”
“嗯。”谢崚蜷缩在被子里,将眼睛以下的身体部位都藏在了被窝里,不动声色地道:“但愿如此吧。”
谢崚何尝不知道留芳话里有话。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留芳的真实身份。
留芳不是别人,就是谢鸢。
那是她的母亲,就算化成灰了谢崚也认识了。
她从看到谢鸢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她不知道谢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所能够想到的原因就那么几个。
第一,为了她。
第二,为了她爹。
第三,为了楚国。
也许三个兼有,谢崚没办法直接问她,只能将她放在自己的身边,保护她,替她隐瞒身份。
现在看来,谢鸢来这里的目的,包含着带她回去这一个。
她的确想要回到江南,但是不是现在。
“殿下,陛下来了。”
杏桃前来通报。
谢崚身体难受,慕容徽念着她,时不时就会到这里来坐一会,询问谢崚身体情况。
有时候在谢崚睡着的时候来,有时候在谢崚醒着的时候来。
听到慕容徽要来,谢崚暗暗叫了一声糟糕,脸色又白了三分。
这并不是她不欢迎慕容徽的意思,只是慕容徽一来,难免会碰上留芳。
从慕容徽的表现上
来看,他并没有将丑陋的留芳和建康城里名动天下的女帝联想在一起。
只不过他现在对留芳起疑心,总觉得她心怀不轨,和留芳说话的时候,也是夹枪带棒,想要从中挖出点东西来。
谢鸢已经将话编得滴水不漏,饶是他怎么问,都被轻飘飘挡了回去,慕容徽问不出任何破绽来。
他们到底做过了六年夫妻,朝夕相处日夜相对,要是相处时间长了,谢崚可保不准慕容徽会不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要是慕容徽真的发现了谢鸢在燕宫里,以谢崚此时的能力,可保不住谢鸢。
她不想谢鸢和慕容徽过多接触。
在慕容徽迈进门槛的同时,谢崚开口喊道:“父皇,你别进来!”
慕容徽眉头一皱,“为何?”
谢崚缩进被子中,“我要睡了,你改天再来好不好。”
慕容徽说道:“朕昨日过来你说要睡觉,赶朕走,今日朕来找你,你又说要休息,朕想要见见自己的女儿,就这么难吗?”
慕容徽心里嘀咕着,谢崚为什么最近总是要轰他走,见了他好像见了鬼一样。
他思考了许久,想着是不是上次对待她太凶,吓到了她,心头泛起一丝内疚。
想到这里,他的语气柔和了下去,“父皇只是来看看你,并不打搅你休息,你睡就好了,别赶父皇走,好不好?”
谢崚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几天赶慕容徽的次数,已经满十根手指头,轻轻叹了口气,对方语气都放低到这种程度了,谢崚觉得还是不好让他走了,她撑起身子,往外指了指,“留芳姑姑,你先出去好不好。”
谢鸢明白谢崚的用意,起身躲了出去。
她走出屋子的时候,刚好和慕容徽插肩而过,发梢上的兰花香在空气中飘散,于慕容徽鼻尖一带而过。
慕容徽目光随着香风追随谢鸢,眼眸眯了眯,一刹那间就明白了谢崚为什么总是让他走,都是因为她。
谢崚不想让他接触留芳,害怕他对留芳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这让慕容徽的心里有了一份危机感,留芳在谢崚心中,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眸光凝了一下。
留芳照顾谢崚的时候掺杂着感情,做得比谢崚的很多贴身近侍都要好,谢崚喜爱她,护着她,慕容徽没有十足证据证明她心怀不轨之前,绝不能对她做什么。
他走到谢崚的床头,“你睡吧,朕在这里坐一会就走。”
谢崚本来不算太困,但是和慕容徽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不知不觉,居然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觉谢崚居然睡得格外安心。
她梦见了她回到五六岁的时候,还是个梳不起发髻的小姑娘,每天最大的烦恼便是老夫子传授的四书五经。
有朋友,爹娘对外关系和睦。
她梦见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尚且年轻的谢鸢和慕容徽在窗前对弈,光落在两人的眉眼间,微尘不动,他们眼里都带着笑意,眼底藏着对对方的温存爱慕,和谐得好似一副古画。
谢崚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睛有些红红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她,朝她招了招手。
“阿崚,过来。”
“到爹娘这里来。”
谢崚有些舍不得醒来了。
可惜梦总是会破裂的。
谢崚睁开眼睛的时候,差点吓得心梗。
——谢鸢和慕容徽正相对跪坐在棋盘,呈现对峙的姿态。
谢鸢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杀气短暂收敛,“陛下,您输了。”
第86章 玉花糕
时间回溯到一刻钟前。
谢崚睡去后,慕容徽并没有离开。
燕国息兵后,他也是清闲了起来,太和殿的政务也已经处理完了,剩下的一些杂务交给尚书台帮着分摊,他没必要那么早回去。
征战多年,他错过了谢崚的成长,这段时间谢崚也病着,不用跟随夫子学习,他也想着多陪陪谢崚的。
他没有妻子,两个弟弟已经成婚,和母亲个不亲近。
说起来,也就只剩下谢崚这一个至亲。
见谢崚睡着以后,他走出来屏风,在与床隔着蚕丝屏风后的书案边上发现了一个棋盘。
黑白玉棋子如星星般散落,棋盘上谢崚前些日子研究的残局,还没能解开。
他凝视着棋局片刻,在窗边自己和自己对弈,顺便替谢崚解局。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连阳光也变得不那么刺眼睛了,谢鸢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了,放到他的身侧。
“这是奴婢亲手做的,陛下吃些东西吧。”
“亲手做的?”
慕容徽觉得这几个字有些新奇,谢鸢夹起一块点心,玉花糕晶莹剔透,还包裹着红色的流心。
“没错。”
女人脸上带着笑意,满是对自己做出食物的自豪,眼里闪闪发亮,充满了期待,“陛下张口,试试。”
对于“亲手所做的食物”这个概念,慕容徽向来是很陌生的。
茶米油盐酱醋,平常人家每天为之发愁的东西,他似乎很少会在意。
贺兰夫人当然不会为他下厨做饭,谢鸢也不会下厨房,没让他亲手为她做饭已经算很不错了。
在谢崚年幼时,他倒是想着下厨给她做些点心,因为没有什么天赋,做得太难吃,被她偷偷倒了喂鱼,他发现一次后,就再也没有做过了。
他抬眼凝视着留芳,心里想的是,谢鸢从来不会为他下厨做饭。
男耕女织,妻子为丈夫烧火做饭,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谢鸢从来不是寻常女人,舞权弄术,胜过世间许多男子。
要是虞谦没死,她没有接过江南朝廷,只怕江南朝廷早就在风雨飘摇中消失不见了。
连慕容徽自己也没办法保证,如果他站在谢鸢的位置,做得能够比她更好。
倒不是他对谢鸢有什么偏见,只是,他和谢鸢这种厉害的女人相处久了,遇到留芳这种小意温存的女子,心里难免有了少许的触动。
可他没有张口。
她让他吃他就吃,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惯着她了?
谢鸢笑笑,“陛下是担心这上面有毒吗?”
“怎么会呢?”谢鸢咬了一口,红色的流心晕染她的嘴唇,宛如口脂,散发着蜜糖的芳香,格外诱人,比糕点更加令人心驰神往。
“陛下你看,奴婢也吃了。”
她若无其事地道,“所以陛下放心了吗?”
慕容徽伸手,轻轻擦拭去她唇上的口脂,一直抹到脖子上,让她浑身都是甜的。
谢鸢有些抗拒,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
慕容徽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脖子上的脉搏,“你倒是提醒朕了,朕怎么可能吃来历不明的食物?”
他伸手捏紧她下巴尖尖,“为何蓄意接近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