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三言两语就把替谢崚找爹娘的事情给安排妥当了,但船夫却清楚,这事情哪有他们说得这么简单。
船夫听完他们的对话,插话道:“观女郎谈吐,尊父母恐怕不是常人,不如女郎先随我们回下邳城报官府。”
“若是哪家遭遇水匪丢了女儿,肯定会去官衙请出军队帮忙搜寻,与其我们自己沿江寻找,不如求官府帮忙快一些。”
谢崚抬头看向船夫,觉得这个提议也不错,她娘丢了她,肯定会调兵找她。
进城报官,也能第一时间知会她娘,正想要答应,名叫阿止的郎君却率先回绝,“不行,我才不要回城。”
“唉,等等!”苏蘅止惊诧地看着船夫,发觉他撑船的方向有些不对劲,“你怎么调头了,你要去哪?”
“收了我的钱,说好带我离开徐州的,怎么能反悔呢?”
船夫撑着桨,扭转船头,驶向附近的码头,“蘅郎君,属下已经陪你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了,再不回去,主子和夫人得担心了。”
“——等等,”
苏蘅止漂亮的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道:“你是我爹的人?”
他昨夜溜出城后,在码头的渔船中选了最不起眼的一艘,给船夫银两让他带自己离开徐州,却不想这都能选中他爹的暗哨!
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谢崚一头雾水,说话间,小舟渐渐靠岸。
苏蘅止朝岸上望了一眼,急得从船头窜到船尾,恨不得弃船远遁,可是四面都是江水,他又不能原地投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紧紧泊在码头边。
码头上,一众人马早早在此蹲守,为首的是位身着红衣美貌男人,看见小舟靠岸,二话不说闯入船舱,十分熟练得提溜起躲在船尾的苏蘅止,将他拉上岸。
“爹,轻点,我疼!”
“臭小子,离家出走也要看看时候,谢鸢那疯女人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天天盯着我们家不放,这个时候你还敢偷跑,你是想害死你爹我?”
男人一脸怒容,正揪着儿子的耳朵,想要好好教训他,船夫连忙轻咳一声,男人这才注意到,船上还有个玉雪玲珑的小姑娘。
他愣了愣,戳了戳苏蘅止的脑袋:“你上哪捡了个漂亮孩子?”
谢崚蜷缩着身子,不敢说话。
……她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
……
谢鸢一巴掌扇在慕容徽脸上。
他半边脸瞬间红透,谢鸢再次举起手,似乎想要再给他一巴掌,可是慕容徽垂着眼眸,眼光失神,没有躲避。
他身上还在滴着水。
谢崚落水的时候,他也跳进了水中。
这一夜的江水湍急,短暂
的瞬间,浪花已经将她卷得老远。
慕容徽在水中摸索,没办法找到她,更没办法抓住她。他在水中找了半天,直到力竭被侍从拖上岸。
此时水匪已经完全剿灭,他和谢鸢手底下的人沿江搜索谢崚,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生死不知。
谢鸢的眼角泛着红,死死地盯着慕容徽,只是几个巴掌,难解她心头之恨。
“慕容徽,拿自己的女儿做局,落到这个结局,你可满意了?”
如果没有慕容徽的允许,单凭贺兰絮一人,是绝对不敢将谢崚带走的。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则是借护送谢崚北上徐州,掩盖贺兰絮离京的真实目的。
“阿崚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她来下邳是为了给你求医,你明明知道她一路出来会吃多少苦头,但是为了你的私心,你还是利用了她,你不配做她的父亲。”
慕容徽无神的眼眸凝了起来,和谢鸢对视,“那陛下呢?”
“阿崚午时离京,不到未时陛下就看到了阿崚的留下的亲笔,我给过陛下机会,你当时若派人拦截,他们连离开扬州的机会都没有。”
他压下喉口的血腥,“可是陛下没有这么做,你当时对我说‘阿崚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让她出去增长见识’,放任她远离京城,你也想要以阿崚为饵,引蛇出洞,你想要段氏。”
“谢鸢,你有资格责备我不配做她的父亲吗?”
“住口——”
未等他说完,谢鸢就不禁开口打断他的话。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眼角的红痕愈发清晰。
她心里清慕容徽说得都是实话,却不想承认,在这一场由他们二人掌控的棋盘当中,他们的女儿只是他们棋桌上的一颗棋子。
慕容徽利用了谢崚,她也不遑多让。
她的探子早早就给她带来了段氏南下的消息,她知道段氏对慕容徽的重要性,若是能得到段氏,她就可以控制鲜卑四公子,贺兰氏、段氏两大世家,从而挟持慕容徽。
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拦截谢崚,而是亲自带兵在后跟踪,当得知段氏与贺兰絮接头后,立刻下令包围客船。
她的手颤抖着,脱力垂下。
涛涛江水东去,无穷无尽,湮灭她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她的孩子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学过凫水,连摔进宫里的荷花池都需要人帮忙才能起来。
溺入这大江之中,如何能存活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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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名叫苏蘅止,比女主智商略高,但是也高不到哪里去,唯一的优点是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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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苏氏父子
女使给谢崚换上干净的衣物,只不过这衣裳是男装,“我们出来时只带了我们家郎君的更换衣物,女郎将就着穿。”
苏蘅止和谢崚体量差不多,衣裳穿她身上还挺合身,有点宽大,但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不影响行动。
阳光晒干了谢崚的长发,女使用发带给她绑了个苏蘅止同款的高马尾,看起来这两人就好像兄弟一样。
她坐在能够照到阳光的石头上,抬眼看着透过树叶间隙洒落的光晕,缓和过来后,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女使烧开了一壶热水,泡好茶倒了杯递给谢崚,“女郎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主人和小郎君说完话,我们就启程回城,女郎稍等片刻。”
“多谢姐姐。”
谢崚抿了一小口,转身看向不远处。
那位名叫“阿止”的郎君正和他爹并排坐在码头边上,不知道在聊着些什么。
她心里默默估摸着两人的身份,从方才的对话中,那男子应该和谢鸢不大对付。
谢鸢密探遍布天下,然而能够有资格被谢鸢监视的,应该都是徐州高级官员或者徐州本地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这父子两人又是属于哪家呢?
谢崚慢悠悠喝了一口热茶。
慢慢思索着。
……
芦苇丛中,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为什么?”
苏令安问道:“我知道你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前些天我已经告诫过你最近城内城外都不太平,不要随意出府,为何还是要出走?”
苏蘅止已经不闹腾了,双手环住双膝,望向被风吹得纷飞的金色芦苇絮,目光安静如水,“前天书房,你和夫人说话的时候,我就在门口,你说的我全都听见了,你和她想要将我送进京城为质。”
“我不想去。”
苏令安默然片刻,“本来想晚一些再和你说的,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爹也不瞒着你,我的确有这个打算。”
“知道爹爹为什么这么做吗?”
苏蘅止回答道:“陛下诱杀刘季,又派王伦北上剔除荆州的叛贼,就是为了收拢各州权力,你有兔死狐悲之心,怕陛下忌惮徐州,想用我向陛下献忠心。
苏令安没有否认,顺着他的话说道:“陛下向来对我们一家不放心,之前一直将王伦放在徐州,就是为了监视我们,王伦被调去平乱后,京城中来的探子更是遍布下邳城每一个角落,杀也不能杀,躲也躲不过,帝王猜忌,防不胜防,稍有行差踏错,苏氏便要步刘氏后尘。”
“你是我的独子,也是前朝皇族的血脉,你娘当年为了保你性命,在钟山寺落发为尼,至死不再归城,想要陛下放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将你送入京中。”
“别怪爹窝囊,刘季武将出身,手里有兵,就算和赵国有勾连,被陛下发现,他大不了还能鱼死网破,可你看看你爹我,就只是个文官,除了徐州牧的职位什么都没有,陛下若是真有意对你我动手,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话,苏蘅止垂下眼眸,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蘅止想来很好哄,苏令安知道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安排,不过心中委屈,无法诉说。他虽年少早慧,却始终是个孩子。
见状苏令安只好顺着毛摸摸他的头发,“爹并不是想抛弃你,只是为了保全我们苏氏一族,不得以而为之。今后时机成熟,爹定会接你回来。”
“阿止,我知道你能听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