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才歇下,当天晚上,县令突然敲门告知他有一谢氏女子来访,自称与他相识,是他的“姑母”,还拿着他给的信物。县令得知他路过此地,特地来知会他一声。
谢灵则叔父倒是有几个,却没有姑母,那些隔了几房的远亲中,他也并不相熟,更别说会给对方信物了。他只用了须臾就断定这个“姑母”是假货,借着他的名号进城想要做些什么?
他二话不说带兵将客栈包围。
……
士兵见谢灵则不动了,“郎君,她究竟是不是……”
谢崚问道:“灵则郎君,我不是你的姑母吗?”
按照辈分数,谢灵则的确比她低一辈,不是喊她姑母就是喊她姨母,谢崚觉得自己的辈分根本就没有算错。
谢灵则回过神来,知道谢崚的身份不能暴露,拱手说道:“得罪。”
他很快就接受了两人之间的称谓,帮着谢崚圆谎道:“差点忘了,姑母还在北方,是侄儿冒犯了。“
他转身对士兵道:“这位的确是谢家的女郎,按辈分算是我的姑母,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对她说。”
既然郎君都已经发话证实了女郎的身份,禁军也都退去,没有人问这位女郎是出自那一房。
等人都走了,谢灵则向前一步,撩起衣袍跪下,“微臣,拜见公主。”
在刚见到谢灵则的时候,谢崚心里还有着一丝担心,谢鸢已经不在了,谢家人还会偏向自己吗?谢渲和王伦还是将她当成敌人和发泄的对象,将她母亲遇刺怪罪在她身上。谢崚没有办法推断出谢芸的意向。
但是如今看见谢灵则的态度,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按住了身侧苏蘅止将要抽出的剑。
她离开建康数年,谢家人还是没忘记她是楚国的公主。
“叫我阿崚就好了,”谢崚说道,“我此番来建康城,特地
隐匿了身份,你不用喊我公主。”
谢灵则站起身来,谢崚又说道:“你为什么会在寿春,建康城现在怎么样了?”
“交换一下消息吧。”
……
三个人坐了下来,将彼此之间所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了对方。
谢崚大概了解了一下楚国的情况,谢鸢死后,她以前养的两条疯狗栓不住,跑出来到处咬人,把楚国的兵力都抽走去北伐了,建康城空虚。
帝王崩逝、没有继承人、都城兵防不足、还有几根搅屎棍,这些条件叠加在一起,简直buff拉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建康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内部坍塌。
一国之君崩逝,首当其冲的,是稳住朝廷,然后另立新君,廓清朝内不轨之臣,而不是闹哄哄地带着军队去找强敌报仇。
本乱而末治,是会死得很惨的。
谢芸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从两人手中夺回兵权。
荆州太过遥远,而且王伦手中的荆州兵也不是谢家人可以随便染指的,所以谢芸此行的目的地是扬州,先将谢渲手里的军队拦下来再说。
当然,因为谢芸还病着,谢灵则接替了他的任务,带着印绶,单枪匹马前往徐州。
“你打算怎么样从谢渲手中夺过兵权?”
谢崚问道。
单凭声望,如果来的是谢芸,恐怕还能与谢渲较量。谢灵则初出茅庐,即便是谢家的少主,也很难让军中将领臣服。
“申之以利弊,就算祖叔父不听,他身边那么多幕僚军师,不可能全都跟着祖叔父一起胡闹。”谢灵则说道,“我有信心能够说服军中将领撤军。”
虽然不合时宜,但是谢崚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她想着谢灵则是否太天真,居然觉得讲道理有用,他自小就是清正的人,不屑于用计谋和手段。长大以后,竟然也一点都没有变过。
“那如果谢太傅还是不愿意退兵呢?”
谢灵则无奈摇摇头,“那就没有办法了,太傅之所以掌兵权,是因为陛下落水失踪,那如果太傅也不在了,军队群龙无首,他们又会认谁做他们的主人?”
他声音明亮,“这数万人,都是扬州兵,我父亲养了他们十多年,军粮都从扬州出,他们合该听谢家人的话,听我父亲的话。”
谢崚没有想到,谢灵则的后招是杀谢渲,不由得露出了惊讶地表情。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谢灵则,忽而觉得他没有变,又好像变了,不只是像小时候那般古板,照本宣科。
杀谢渲,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那殿下呢,殿下想要去建康干什么,夺权吗?”
谢灵则得知了燕国现在的大致情况,也知道谢崚已经是大燕现在的女帝,而楚国朝廷,还在为谁是继承人而吵得沸沸扬扬。
朝廷上有很大一部分声音说推举谢氏中德才兼备者,毕竟谢家和谢鸢一样姓谢,而且谢鸢名义上是谢老家主的女儿,谢家位高权重,与皇族无异。
但是朝廷上也有另一股声音,说要还政虞氏,将被囚禁在高塔上的安乐王借出来,将他尊为天族。
以谢芸为首的谢家人当然是想要把谢崚接回来,可是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又能派谁去接谢崚?
谢崚自己跑回来了,正好也不用去接了。
“别说成夺权那么难听,我只是想要继承我母亲的江山,我母亲的一切,我想要天下安定不再有战乱。”谢崚露出认真的表情,坚定地道。
谢灵则恍惚了一下,他发现,多年不见,谢崚也变了很多。以前的谢崚,骄纵任性,懒散惯了,天天吃喝玩乐,一点儿也不想承担做公主的责任,考试长居倒数。
如今她眼神坚定,纵使前方有再多艰难,她也无所畏惧。
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总是能够将人磨得不像自己。
“那殿下想过怎么做吗,你就带这些人,杀去建康城,想要夺权?”谢灵则还以为她会借助燕国的力量来争皇位呢。
燕国的兵力都被并州叛乱牵制,还要匀出一点空余来拦住那两条恶犬,谢崚也是很难做的。
谢崚道:“不是有你爹吗?”
谢芸可是扬州刺史,整个京城的兵力都在他手里手里的,发动一场宫变绰绰有余。
“微臣和殿下坦诚相待,殿下非要瞒微臣吗?”谢灵则目光复杂,“你方才初见我时,分明摆出忌惮的姿态,你信不过我,也自然信不过父亲,所以你最开始就没有打算用我父亲。”
谢崚深叹,见他逼问,只好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你杀谢渲,我就不能杀王伦吗?”
谢鸢死了,她养的那些狗,倘若是个乖的,谢崚还可以养起来自己慢慢用,但是如果是失去主人就到处咬人的那种,肯定要打断獠牙再栓起来。
谢崚要借助王伦的荆州兵争楚国王位。
在谢崚出发之前,她已经将信发往荆州,自会有人帮她收拾王伦,将荆州兵带回建康勤王。她先到长安也不过只是探探路。
……
此时,荆州。
王伦将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一罐一罐地给自己灌着酒。
昔日威风凛凛的王大将军,现如今颓废得像个死人,衣衫不整,发髻凌乱,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过了,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茬。
烈酒难以消愁,王伦素来自诩酒量过人,千杯不醉,可现在,他却希望自己能够快些喝醉。
他抱着酒壶,痴痴地看着屏风上的挂画,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挂画上的女子眉目温婉,巧笑嫣然,正是已经故去的楚国女帝——谢鸢。
自从得知她的死讯,王伦就没有再睡过好觉了。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
王伦直接将酒壶给砸了出去,“不见!”
肯定是那些军师和客卿。
这群人,都想要劝他罢兵,劝他放弃找燕国报仇。
他也知道,向燕国复仇对楚国没有什么好处,可复仇,已经成为他活着的一切。
他也知道燕国现如今的掌权者,已经从慕容徽换成了他的女儿,也是谢鸢的女儿,报复谢崚,没有任何意义。
可谢鸢的死,总要有人来承担。谢崚既然接替了慕容徽的皇位,那她就应该承受这个位置带来的后果。
更何况北伐是谢鸢的夙愿,她死了,这个夙愿就由他来替他完成。
门外声音却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停歇,那人停顿了片刻,道:“将军,我不是来找将军商谈军务的,是我新得了一壶好酒,得知您最近嗜酒,所以特地带过来,献给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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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两个恶毒的小东西
第147章 重返故乡
王伦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曹不敏。
他这个幕僚向来通晓人事,别人都来劝他别再酗酒,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来给他送酒。
王伦径直接过了酒,揭开盖子,浓郁的酒香味从坛子里溢了出来。
他挥手道:“下去吧,你不用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