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人流中看到了林敏思,那个苏蘅止的同桌。
谢崚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太学里,林敏思凑上来买了些东西,看她脸色转好,于是随口问道:“殿下好些了吗?”
“那天见你心情不太好。”
简单一句关怀,却让谢崚愣了愣,眼光短暂地黯淡然,而笑容依然不减,“当然好了呀。”
还真是哪壶不理提哪壶,苏蘅止默不作声用力踩住林敏思的脚,林敏思眼眸瞪大。
苏蘅止扯着他的衣角将他拎走,“好同桌快来照顾一下生意,十两银子一串,第二串给你打个九折。”
片刻后,林敏思花了十九两银子在苏蘅止的摊上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
拖了大半年,楚国总算是开始北伐,那么江北此刻局势如何呢?
自从刘传之弟篡位登基之后,忙于和退守晋阳的三皇子火并,疏于对北方各州的掌控。
刘传当皇帝的时候,残虐无道,不仅仅对汉人不友好,对氐、鲜卑等部族都不怎么友好。
现在各族百姓见赵国没落,纷纷奋起反抗添柴加火,江北各州都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关中的氐人奋起反抗,首领苻青自称为秦王。鲜卑慕容昭闷声发大财,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地盘往南移……
当年没有南渡,留守中原的汉人们拿起兵器,听闻王师将至,一呼而百应,加入进来,共襄盛举。
北伐起初,一切进行得无比顺利,顺利得好似如有神助。
苏令安带领的东路大军从东部北上,控制住原本属于赵国的东海郡和琅琊郡,这两个郡的郡守本就是汉人,他们对赵王的忠心本就寥寥无几,早在赵国朝廷动乱的时候便和谢鸢眉来眼去,希望能够让楚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苏令安北伐的时候,派人给他们去信,向他们分享了自己成为三姓家奴的心得,给他们卸下心理负担,并且许以丰厚的待遇,两套连招下,他们很丝滑就投降了。
自此,苏令安完全打通了前往山东的道路。
中路大军由王伦的副将荣冲带领,挺进一马平川的中原,虽然中原重镇重多,奈何守城的大家都在观望,消极抵抗,加上一路响应投奔者众,有英雄豪杰甚至杀了郡守献城投降,荣冲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肃清豫州全境。
西路大军行进比前两路困难,王伦亲自带兵,由南阳郡出发,北上直捣长安。
赵国新皇为了应对来势汹汹的北伐军,在通往长安的道路上设置关卡,派重兵把守。
然王伦可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凭借军功升上来的流民将军,平生最擅长的就是打匈奴人。
七月,大军攻克武关。
十一月,楚军夺下商县。
次年正月,王伦登临上洛城楼,北望长安。
进入关中的最后一道屏障,被攻克了。
第46章 毒药
下雪了,谢崚看着天上落下的雪花,发愣。
楚国倾力北伐的这一年,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这也是谢崚长身体的一年,她的身形宛如柳枝抽条般生长,长高了些许,五官的比例更是标志,以前只是个可爱的小丫头,但是现在已经能看出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
这一年,她一直待在宣室殿中,与谢鸢生活,自从上一年春蒐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慕容徽的面。
或许是慕容徽真的让谢鸢伤心了,也或许是谢鸢害怕放他出来他又整出些什么事端来,今后无论是中秋、除夕等节日,又或者是谢崚七岁生辰,慕容徽都不被允许外出。
宫里好像再也没了这个人似的,谢崚渐渐习惯了和谢鸢在一起、没有慕容徽的生活。
一年来,每隔那么几日,总会有战报传到宣室殿,各地都是好消息。
要么是苏令安劝降了那座城池,如何兵不血刃地抵挡青州,要么就是中原百姓如何响应朝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要么就是王伦攻破了多少座城池,俘虏了多少个士兵……
一切,顺利得让谢崚感觉到一种泡沫胀大的不真切感觉。
谢崚是知道原小说剧情的,谢鸢最终会一统天下,但绝不会是现在,以现如今楚国的实力,还没办
法完全吃得下整个江北。
可是她没有办法将原书剧情告知别人。
楚国朝廷对北伐军的信心在日复一日的捷报中增加,朝廷上下洋溢着兴复中原的兴奋
……
“公主殿下,给你,包上这个。”
和她说话的,是一个性情腼腆的女孩子,名叫陆玄薇。
陆之晚的祖父是当年清河王的参军,到了江南后,官任太仆,父亲为侍中郎,属于江北世家。
她手上拿着护膝,待会要骑马,免得磨伤了膝盖。
谢崚还没有回答,另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子也道:“冬天本来穿的就多,你还套这个,岂不是行动更加不便了?”
高个子女孩名叫杨枫晚,乃殿中御史之女。
这一年来,兴许是长大了,原本惧怕谢崚身份的孩子们渐渐转为巴结和讨好,谢崚也交到了许多朋友,只不过和她交好的孩子也不多。
谢鸢重用江北世家,所以谢鸢也会挑着和那些祖籍江北,随父辈南渡的世家郎君女郎交好。
太仆的女儿陆玄薇,虎贲军校尉之子兼苏蘅止的同桌林敏思,还有殿中御史之女杨枫晚,这些同属江北世家一派的,都是谢崚这一年来来往密切的朋友。
连带着谢芸之子谢灵则,和谢崚的关系也好了不少,谢崚渐渐能够容忍他的臭脾气了,见了面也能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陆玄薇见杨枫晚拆台,小脸涨红,虽然她性子腼腆,却一点也不软弱,回应道:“既然是冬天,那当然要把膝盖包好一点,不让要被冻伤了。”
杨枫晚冷嗤,“待会要是负担太重,公主殿下膝盖弯不了,下不了马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谢崚早就习惯了她们两个吵架,揉了揉太阳穴,道:“别吵了别吵了,夫子刚刚说了,暴雪将至,全部退回屋中,今天不用去校场了!”
二人齐齐回头,“啊?什么时候说的?”
谢崚心想这两个人压根没认真听,还真是服了她们了。
……
因为大雪,今天的课不必上了,孩子们四散回家。
谢崚提起书箱,踩上雪地,往竹林中走去。
冬日,宫中的野狸们躲在四面漏风的屋檐下的木板间隙中,瑟瑟发抖。
温度的缺失还能够通过抱团取暖来获取,但是冬天老鼠都不出来了,这群小猫可就找不到任何食物了。
谢崚才不是什么爱惜小动物的人,投喂只是顺手的事情。
孟君齐不在了,要是她都不管,这群被孟君齐招来的流浪猫,可就过不了冬天了。
“嘬嘬嘬,咪咪?”谢崚从书箱里拿出油纸包的点心,将点心掰开,扔进石板后,“来吃东西啦。”
她蹲在石板后,看着小猫儿出来觅食,伸手摸了摸猫猫脑袋上的毛茸茸,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数了数数量,发现比起前几天,流浪猫的数量好像增加了。
她心里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不可能一直有空投喂,她单手托腮,凝视着挂在猫咪尾巴上的那两颗,心想不知道太医署有没有哪位太医会能把他们都给绝了。
她重新背起了书箱,正准备回去,忽然间,她看见雪地上多了一行足迹。
她抬头,不远处,身着黑色斗篷男子以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眸。
谢崚的心脏怦怦乱跳,正想要上前去,一声“爹爹”呼之欲出,那人却示意她安静。
“是我,小阿崚,我是七叔,还记得我吗!”
谢崚愣了一下,不是慕容徽,是慕容律?
“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律说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替你爹来问你一件事,阿崚,你曾经对你爹说过的承诺,是否还作数?”
“什么?”谢崚思索片刻,才想起了,他提的,大概是谢崚答应慕容徽回龙城那件事。
她的胸口鼓声沉沉,她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脉跃动。
这也……太突然了。
这一年来,她一直随谢鸢生活,对慕容徽的状况一无所知,不清楚她爹在做着什么。
她知道慕容徽一定会离开,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瞬间来得如此突然,猝不及防。
谢崚按住自己的胸口,她听见自己的颤音:“作数。”
说出这两个字,似乎抽走了她浑身的力气。
她一定是要走的,去了江北不一定会有活路,但是留在楚国,她一定会死。
她生活了七年的故乡,她的母亲,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容律凑近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今夜凌晨,别睡太死,三声猫叫,你殿中东南角窗户,七叔来接你。”
他的话言简意赅,谢崚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已经,他的人就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