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虽未攻克,却已经被慕容徽从各地派来的军队重重包围,弹尽粮绝多时。
谢崚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了前来迎接的众人。文武百官排成两列,庄严而隆重。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妇,她穿着玄色的九重衣,华冠玉佩,沉稳端庄,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而在她身侧的,是一对男女,男子和慕容徽长相相似,只不过眼眸是黑灰色的,没有遗传上一任燕帝的金色瞳孔。
他们本是迎向慕容徽的方向,但是谢崚下车后,这群人目光就转向了谢崚。
谢崚愣了一下,这时候,贺兰絮朝着老妇的方向行礼道:“微臣拜见太后。”
谢崚也跟着俯身一拜,“拜见太后。”
跟在她身后下车的苏蘅止也俯身道:“拜见太后。”
这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后脑壳一响,再抬头,慕容徽已经站在了她身后,纠正道:“叫祖母。”
谢崚迅速改口:“儿臣拜见皇祖母。”
她俯身,再次行礼,一举一动优雅大方。
虽然谢崚对这些燕国的亲人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是她不会将对慕容徽“偷走”她的愤恨迁移到其他人身上,对这些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何况,她是楚国公主,也不愿意在燕人面前失了礼数。
可惜的是,这一份示好似乎并没有让贺兰夫人满意,方才谢崚发呆跟风和贺兰絮喊错称呼的那一刻,贺兰夫人眉头就皱了一下。
她向来是个很严肃的女子,她教出来的贺兰初,说话做事都是一丝不苟的,谢崚这副呆呆地样子,比她的期许中的远多了。
这时候,慕容律察觉到气氛不对劲,连忙给谢崚介绍道:“这位你的四叔,那位是你的四婶母——听皇兄说你们见过?”
谢崚的目光转向一边的慕容德和段氏。
慕容德是和贺兰氏一样严肃沉穆的人,闻言只是轻轻颔首,倒是段氏,因为曾经和谢崚在船上有过一面之缘,表现得和蔼和亲,低声朝着谢崚说了几句话。
谢崚听不明白,只能道:“什么?”
段氏这才意识到谢崚还不会鲜卑语,自己又不会说汉话,只能愧疚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以表抱歉。
贺兰夫人的低头却皱得更深了,抬眼看向慕容徽:“这孩子不识得鲜卑语?”
顷刻间,气氛低了下去。
四周的人都察觉到贺兰夫人的情绪波动。
虽然说鲜卑贵族高度汉化,但是皇帝的女儿连祖宗的语言都不会说,未免贻笑大方。
慕容徽低头摸了摸谢崚的头,道:“母后,阿崚的确不会说鲜卑语,这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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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满足特殊癖好
第63章 夺邺城
谢崚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慕容徽就道:“慕容家世受汉教,莫不是今日现如今到了中原就能忘记祖宗的教诲,阿崚生长于江南九载,承蒙大儒垂教,熟读四书,审琴棋书画,母后若是只盯着一门鲜卑语,未免太过苛刻了。”
贺兰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慕容徽此言,摆明了是要维护谢崚。
在众人面前让她下不来抬,慕容徽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在乎那个孩子,且不仅仅是在乎慕容家的血脉那么简单,而是真的疼爱。
贺兰夫人的脸色和缓一些,道:“不过也无妨,今后留在吾身边,吾再为她请名师,终究还只是个稚童,慢慢学就是了。”
“公主今后会留在朕的身边,朕亲自教养,不劳母后费心。”
慕容徽感激贺兰夫人的好意,但是在谢崚有关的事上,他不会退步。
贺兰夫人刚刚回暖的脸色又凝滞了下去,慕容律本来还担心谢崚在贺兰夫人手底下会吃苦头,却不想慕容徽直接回绝了贺兰夫人抚养孩子的建议。
贺兰夫人虽然为人一板一眼,管教皇室子孙严厉,却不会苛待孩子,谢崚顶多就是过得没以前那么舒服,倒也不会受太多苦头。
他不禁道:“皇兄,母后也是关心阿崚……”
他当着众人的面拒绝,未免太伤人心了。
慕容徽却自顾自,牵起谢崚的手,将她拉进帐中,“此事暂且这样定了。”
……
慕容徽派人将谢崚和苏蘅止分别安置在了附近的军帐。
谢崚在军帐里待了片刻,一个十七八岁大的少女来到谢崚面前,“殿下,奴婢名杏桃,是陛下派遣过来伺候殿下的女官,殿下今后若有什么需要,直接使唤我就是了。”
谢崚问道:“你是龙城的人吗?对鲜卑慕容氏的内部秘闻了解多少,对于爹爹……父皇他和太后的关系知道多少?”
贺兰夫人不是慕容徽的母亲吗,为什么谢崚总感觉,他们两个的关系有点不冷不热的。
杏桃柔声道:“奴婢是南朝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江南为密探,这一年才调回了燕国,殿下若是想要知晓燕国密辛,奴婢可以为你去查。”
谢崚疑惑,“那我让你去做这些事情你会告诉父皇吗?”
杏桃微笑:“殿下想要听奴婢说真话还是假话呢?”
谢崚说:“算了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说着,她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我只是想着知道得更多一些,今后我就能更加小心谨慎,多加避讳,不是别有所图,你让父皇千万别多想。”
杏桃笑眯眯的,天生瓜子脸,柔情似水,“行吧,殿下饿了吗?奴婢去为殿下拿点好吃的来。”
谢崚恹恹的:“军营之中,能有什么好吃的?”
……
与此同时,中军大帐,慕容徽已经换上了银甲。
此刻,绝大部分将领已经汇集大帐,燕军的前锋段岚、慕容律,军事祭酒贺兰絮,总参谋慕容德,皆是全副武装,枕戈待旦。
战马已经喂足了粮草,敌军肯定没有想到,慕容徽今早刚刚回到邺城就要准备攻城。
他饮下一杯烈酒,将陶碗摔碎在地。
“成败得失,皆在此一举,诸君共勉!”
……
营帐中,谢崚喊上了苏蘅止,共同享用一只烤全羊。
酥油茶醇香和浓郁,羊肉考得滋啦冒油,散发着十足焦香,软烂无比,入口即化,没有一点儿羊膻味。
谢崚决定收回刚刚那句话,鲜卑人不愧是游牧名字,养出来的羔羊滋味一绝。
可惜,她却没能安心将这顿饭吃完。
才吃了一半,门外忽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击鼓声,天旋地转,仿佛大地撕裂了一道口子。
谢崚指尖一颤,险些没拿稳杯盏,“什么声音?”
杏桃正擦拭着切肉的银刀,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微笑道:“没事,殿下别怕。”
“爹爹攻城了?”
谢崚当即意识到了大事不妙,再也静不下心来吃东西,提着裙子跑出营帐。
健硕的骑兵朝着远处的城墙狂奔而去,宛如蝗虫一般遮天蔽日,势不可挡,冰冷的刀锋刺进赵兵温暖的心脏,铁蹄战甲将所有的一切
都碾碎成齑粉。
谢崚瞅见了一旁的士兵望风的高台,一骨碌往上爬,站岗的士兵吓了一跳,“殿下,你不能上来,这里危险!”
谢崚却不愿意下去,站在高处观战,扬起的尘土和飞雪形成漫天的雾霭,遮挡住视线,谢崚心潮澎湃,捏起的拳头久久不愿意放下。
浑身战栗,血脉在沸腾,久久难以止息。
原来,这就是横扫北方的鲜卑骑兵,她娘未来的劲敌。
谢崚情不自禁地想,若是有朝一日,慕容徽带领胡人大马南下,有什么办法,能够护住孱弱的江南朝廷呢?
……
四月十七,慕容徽攻占邺城。
距离谢崚抵达邺城城外,过去了整整三日。
三日时间,慕容徽带着骑兵反复冲锋,鼓声响了三天三夜,不绝不休。
第三日清晨,赤红的旗帜插满城墙,上面是慕容家族徽的图案。预示着邺城已经成为慕容家的领土。
谢崚在寒风中观战,看得太入迷,不料感染了风寒,城破消息传来的时候,裹着被子躲在四面漏风的大帐中瑟瑟发抖。
营帐中守军欢呼喝彩,有人说陛下回来了。
苏蘅止冲进她的营帐中,道:“公主,陛下回来了,你去看看吗?”
众人欢呼着迎接慕容徽。
前锋已经登城,正在邺城内清理战场,慕容徽回到军营短暂修整,再带领军队入城。
“贺兰夫人和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军营前迎接了。”
谢崚脑袋迟钝地想着,这个场合,她不在的确不太好。
她慢悠悠地下地,穿鞋子,梳头,长发松松垮垮地用木簪绾起,刚打理好,冷不丁打了个天大的喷嚏,直接把身后发簪给蹦落在地。
谢崚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想,北方的寒气,到底比南方的要厉害些。
苏蘅止连忙握住她的发,发带绕了好几圈,绑成了一个好看点高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