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涂三次,不可偷懒。”
“不可敷衍。”
“更不许骗我。”
盛菩珠今日看起来格外乖巧,她安静点头,伸手接过药膏,见谢执砚要帮忙,赶紧转过身体,小声说:“妾身自己来就行。”
“今夜已经辛苦郎君费心。”
谢执砚凑近她,眉头渐渐皱起来,他明明没有情绪,每一个字却压得那样重:“我们是夫妻,我不可能置之不顾。”
就因为是夫妻吗?
那如果他娶的妻子,不是她,他也会对别的女郎这般好,只要这个女郎是他妻子的身份?
怪异的情绪,涌上来。
盛菩珠喉咙堵得厉害,某种说不上来的不满,带着摸不透的沉闷,她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累了就去睡。”
“府中的事有长辈做主,你今日已经做得够好。”谢执砚站起来,从身后揽过她的腰。
“去里间睡。”
“我让杜嬷嬷再端一个炭盆,就放在屏风后头,然后把外间的支摘窗推开些。”
谢执砚动作很轻,声音也比往日更低。
盛菩珠觉得不对劲,仰头看他:“郎君?”
谢执砚看她许久,顿了一下,浓黑的眼瞳变得更深:“我听说外院的婆子说,明宗醉酒,一整夜不见身影?”
“嗯。”她没有否认。
想到薛清慧早产一事,盛菩珠依旧一阵后怕。
她是喜欢孩子的,但是女子生产都要鬼门关走一趟,若是遇到不靠谱的郎君,恐怕连命都难以自保。既是身为女子的悲哀,也是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无奈
,低落的情绪藏在眼底,几乎掩饰不住。
在生命面前,她就像一个胆小鬼。
“夫人。”谢执砚这一刻像是能看透她心中所想,掌心捂住她薄薄的眼皮,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问。
“子嗣一事,我觉得不必急于眼下。”
“不知夫人可否接受?”
盛菩珠愣住。
她有些不敢相信瞪圆眼睛,就像莫名压在心口的那口气,突然就松了。
已经爬上脊骨的寒意渐渐褪去,她获得了命运的馈赠,热意重回身体。
虽然不太清楚,谢执砚为何会主动提起这事,但至少目前来说,并不是坏事。
“妾身,都依郎君。”盛菩珠深吸一口气,漂亮的杏眼中有惊愕。
两人几乎鼻息相交,她微微仰着头,目光盈盈:“还有一事,妾身不知该不该说。”
谢执砚用尽量平静的语调:“你说。”
盛菩珠心口颤了颤:“我听嬷嬷说,清慧之所以早产,是被谢明宗醉酒撞倒摔下阶梯。”
“只是大伯娘第一时间把消息压下去,恐怕祖母也不知其中的缘故。”
谢执砚眸光微闪,似融进夜色中。
“我会处理好。”
“若真是这般,定不会轻饶他。”
第30章
黄昏,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投进屋中,在地上铺了一层朦胧的暖色。
盛菩珠睁开眼,帐中光线昏暗,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清晨还是暮色。
浓长的眼睫还透着惺忪的湿意,微微动了动身子,锦衾滑落,露出雪白的肩颈,腰间却横着一条结实的手臂,倏然收紧。
“醒了?”谢执砚微哑的声音,几乎是擦着她耳廓滑进去,同样带着刚醒不久的慵懒。
“郎君?”
他怎么还在?
盛菩珠有些意外抬眼,撞进男人漆黑的瞳仁里,他极深的凤眸浓稠像化不开的墨,又暗又沉,定定锁着她不放。
谢执砚眉梢微挑,眼底露出少许的情绪:“看见我,很惊讶?”
盛菩珠本能想要否认,却不知怎么的说了实话:“有些。”
“平日郎君早起,妾身醒时您已外出,所以方才突然见着您,才会有些惊讶。”
“酉刚过。”
“可以迟些用膳,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谢执砚掌心蹭过她睡得泛红的眼尾,有些粗糙,指尖薄茧压过眼睫末端的湿意,无端带起一阵战栗。
盛菩珠想点头,却又顿住,她眨了眨还有些困倦的眼睛,思绪不是很清醒,乌黑发丝铺在软枕上,随着摇头的动作,发细微的响声:“不了,再睡,夜里该睡不着。”
她撑着手臂想起来,谢执砚已经先一步伸手扶住她的腰。
他手掌宽大有力,俯身时发丝落在她胸脯上,单手稳稳托起她的腰肢,像摆弄一株纤弱的兰疏,轻盈、纤弱、瑰丽。
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中衣,恰到好处的烫,使她浑身发软。
“饿了?”谢执砚目光落下,平静与她对视。
盛菩珠想到前几回,他总是暗有所指的话,心口颤了颤,咬了一下唇道:“也不是很饿。”
“嗯,那不急,再睡会儿。”谢执砚抬了抬下巴,素白的单衣领口大敞,阴影笼罩下来时,盛菩珠慌忙要躲,却被他轻而易举扣住手腕按回锦衾里。
“慌什么?”他屈膝,毫不费力压制她胡乱挣扎的腿,声音反而透出无奈。
盛菩珠呼吸乱了,脸颊泛红,知道自己恐怕是曲解他的意思。
“没有慌。”
“方才不饿的,现在突然觉得饿得厉害,能吞下一头牛的那种。”因为心虚,她垂眼不敢看他。
“一头牛?”
“太大了,夫人吞不下的。”谢执砚视线,缓缓压在她红润的唇上,神色莫名晦暗。
盛菩珠紧张抿住唇,清澈的一双眼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
谢执砚伸出手,指腹蹭过她红润的唇:“下次这话,夫人莫说。”
他声音忽然一顿,尾音压低有些意味深长,薄薄的唇勾着,慢条斯理道:“我会忍不住多想。”
多想?
多想什么?
盛菩珠还是懵的,想问,但不敢!
毕竟少有的几次经验告诉她,这种好奇一旦问出口,谢执砚这人就要开始上手段了。
他回长安,不过短短月余,她在他手上吃过的亏,加起来恐怕一双手都数不尽。
这回笼觉,盛菩珠终究还是没能睡成。
才闭上眼睛,就被韫玉堂外的喧闹声给惊醒。
“这是怎么了?”
“听着像是大伯娘的声音。”
谢执砚皱了皱眉,他没有回答盛菩珠的问题,而是对屋外守着的杜嬷嬷吩咐:“把人拦在外面,不许放进来。”
盛菩珠揉了揉眼睛,哪里还睡得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谢明宗醉酒一事,我已经查清楚。”谢执砚看着她,很平静地说。
“私下去春宵阁喝酒,是不洁身自省。”
“酒醉夜归,置孕妻不顾,是冷落发妻子。”
“薛清慧被他推倒,摔伤,这是罔顾生命。”
“按照家规,犯其三条者,鞭刑二十,我已禀报族中长老。”
盛菩珠一怔,所以她方才醒来时惊讶他睡在身侧,其实这个男人根本不是睡醒不久,而是处理完谢明宗回来,刚准备睡下。
他这身体是铁打的吗?
一夜未睡,在风雪夜骑马去了天长观,结果他还能撑着整个白日不睡,去查谢明宗的事。
“郎君真的不累吗?”盛菩珠问。
谢执砚歪了一下头,望着她,反问道:“我累不累,夫人难道没有亲自体会过?”
盛菩珠当即呛了一口,涨红了脸。
谢执砚站起来,好整以暇给她斟了一杯热茶:“看来,对于我的体力,夫人从未上过心。”
“等家中琐事告一段落,我定当为夫人解惑。”
*
谢氏祠堂,灯火通明。
谢明宗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他后背的衣袍尽裂,成串成串的血珠子滚落而下,几乎把半边身体都染成红色。
秦氏惨白着一张脸,看着嫡子血肉模糊的背,声音尖锐带着哭腔:“母亲,您要给儿媳做主。”
“明宗虽不是家中世子,但也是举元的嫡长子,您嫡出的亲孙,他就算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没道理被打成这般模样。”
几个仆妇拦着秦氏,她转头死死盯着谢执砚,声音宛若啼血:“三郎就算是长公主亲子,从出生时起身份就高于明宗,但你们都是谢家一脉相承的子孙,我知道明宗自小与你不合,但三郎你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恨不得要了明宗的命。”
“说破了天,你是谢家子孙,是明宗的兄长,这难道不是手足相残?”
谢执砚看向秦氏,灯影下他的五官越显凌厉深邃,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正是因为作为兄长,才要更加严厉管教他。”
“谢明宗作为谢氏子孙,贪杯好色,不自省,不洁身自好,不尊重妻子,错而不责便是放纵。”
“他犯了祖宗定下的规矩,那就理当受罚。”
“放屁!”秦氏恨得手里的帕子都扯烂了:“不过是同僚之间的宴饮,怎么就不洁身自爱,贪杯好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