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枝枝在这刻也意识到了这点,她垂下双眸,看着声嘶力竭的荷香,缓缓蹲下来,抬手搭在她的肩上,语声轻缓,
“荷香,我真的不怨你。有时候,恩恩怨怨是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索性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这样也不失为一种结果,我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也许是有了小青梅,尤枝枝的发觉自己的心境变了,刚才荷香说完那些话,她心情是平静的,一如她刚刚听兰芝“无意间”说起荷香的事。
荷香看向尤枝枝,她目光重又染上了柔和,真切而诚恳,她说,“离开这里,就当过往是场梦吧!开始你新的生活。”
荷香泪光闪动,重重磕了三个头,“多谢姑娘大恩。”临走前,她捧出一叠小衣,“这是我为小姑娘赶制的,万没有任何……希望姑娘能够收下。”
尤枝枝接过小衣莞尔一笑,“我替小青梅谢过荷香姨。”
荷香走后,酒宴仍在谈笑风生中进行,大家极尽可能为小青梅送去祝福,可又各怀着自己的心事,持续时间并不长便散了。
临走前,东方溯拉住尤枝枝的手腕,清冽的嗓音里满是关心,“你还好吗?”
尤枝枝手指轻颤,背对着东方溯而站,那些心事和担忧全隐在暗处,时不时得还会跑出来咆哮扰乱她的心思,
“你说,这一世会不会不一样?”
闻言,东方溯上前一步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两颗孤独而独特的灵魂此时靠在一起,似是共同与命运进行了最后的抗争。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东方溯嗓音很轻,却让此时的尤枝枝无端有着浓浓的安全感。
东方溯将尤枝枝送回寝室,刚回到自己房间,便有人来报,“大人,东方毅说,想见见您。”
东方溯应了声,趁着日中暖阳来到大理寺,狱中阴暗潮湿,东方溯裹了裹身上厚重的大麾,很快走到东方毅所在的最里侧狱室,他示意狱卒开了门,东方溯走到木桌前坐下。随从打开食盒,一样样端出酒菜后,站在东方溯身侧候着,
“出去吧!我有事与他单独聊。”东方溯淡声吩咐。
随从犹豫一瞬,仍是拱手退下,只剩两兄弟对坐。
东方溯拎起酒杯,斟满东方毅面前的酒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两人极有默契地,举杯示意,一口喝下。
“咱们有多久没这样坐着一起喝酒了?”东方毅夹了片羊肉放进嘴里,神色平静而淡泊,嘴角含着笑意,虽然像极了他之前的伪装,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次,他是真的放下了。
在计谋起的那刻,成王败寇的道理,他也是知道的,纵然是不甘心,这么多天独自一人待在牢房里,他也认清了现实。
他不等东方溯斟酒,自己拎过酒壶,自顾自地又喝了两杯,才道,“我如果不主动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来见我。”
“是。”东方溯干脆道。
东方毅自被送进牢房,东方溯就已经知会过,不可任何人探视,不可提审,即使送饭之人,都不可与之说话,关押的地方更是在大理寺牢房最内层,这里安静极了,唯一的声响八成是老鼠打洞的声音。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能磨掉一个人所有的戾气与暴虐。
“我输了。”东方毅端坐着,目光沉寂而萧条,已经看不出任何攻击力和好胜心,“只求你可以放过芳若和孩子,还有我爹。”
“我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们。”东方溯静默地坐着,如松如岩,一惯的沉稳平静。
东方溯来之前,东方毅有好多话跟他说,一个人憋久了,猛然见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自然是想倾诉的,可真正坐在对面,一瞬间,他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什么呢!回忆他们的过往吗?那些虚假的兄弟情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不然,对他们来来回回无数次的阴谋算计来个大清算吗?为了显示出自己败得有多惨,对面之人的胜利有多么的无懈可击!
还是算了吧!
不如将这有限的话用在更需要的地方。
如今,东方毅了无牵挂了。
他扯嘴一笑,“我的结局是什么?凌迟?狼窝?或者人彘?”
这些都是他可以忍受的,败都败了,死了或者苟延残喘都无所谓了。
可他却听见东方溯突然大发慈悲道,“你走吧!”
“什么!”东方毅有那样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
东方溯已然站起身,他离去的背影干瘦,却仍不能让人忽视,
“你没有听错,我放你走,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
小青梅百日后,尤枝枝和兰芝这日准备到醉仙楼交接,东方溯执意跟去,尤枝枝本来不愿意的。
走到府门口时,尤枝枝非要步行走去,兰芝不乐意,“妹子,路上人多,磕了碰了怎么办?”
再说,她听说东方毅被放出来了,实在不安全。
听到东方毅被放出来时,兰芝还埋怨过东方溯,可当时东方溯埋在小青梅身上的眼眸抬都没抬,逗趣道,
“小青梅,你兰芝姨越来越啰嗦了,在你娘亲身边久了,胆子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