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夫人。”玉桃笑嘻嘻地拉了个凳子,坐在夫人旁边,“咱们府里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调整嘛,各个院子的差事也都领得差不多了,府里也恢复了正常运转,不过事儿就那么多,还是多出好些个人,我就想着,这些人也能用吧?总比外头新买的生人要熟悉些啊,用熟不用生嘛,而且,其中有几个小丫头,伶俐得很,我瞧着还不错,不如给我吧?府里养着她们也费粮食,还不如让她们做点事儿。”
温竹君沉吟道:“府里的人比较复杂,都是乱七八糟搜罗来的,有的还沾亲带故,不知道她们愿不愿意,我也没问过。”
“愿意,可太愿意了,我问过。”玉桃眉飞色舞起来,“我爹娘现在不是管着灶嘛,也收了两个徒弟,但里头还有四五个打杂没事儿干的小家伙呢,以前呀,她们都被压得死死的,手艺也学不到,净挨骂了,现在更难了,府里就您跟侯爷俩主子,根本用不上那么多人,我爹娘说那几个丫头特别勤快,人也不错,老实本分,寻思着能不能让我带着寻个出路,老师闷在厨房也没用。”
温竹君闻言,沉思起来。
从年后始,府里的大动作人人都知道,也人人自危,那些老实的听话的,生怕被赶走,只能到处寻人,留在府里好歹是个营生,还能荫庇,她也不能太绝情,全都赶走实在有些过分了。
这些人想自己寻个活路也无可厚非,求到范老三那,说明也过了两口子的眼睛,不是坏人。
“行,你把要带走的几个带到我面前来看看,要真的合适,就给你用了。”
玉桃连连点头,“好好好,夫人,我这就去。”
青梨看她风风火火的,笑着道:“夫人,您是不知道,最近好些人求到正院里呢,尤其是夫人给我们发工钱的时候,大家都可羡慕了。”
绿橘小声道:“是啊,我们不止领着月钱,还能领夫人给的工钱,谁不羡慕呀。”
跟着夫人越久,越能体会到玉桃姐姐为什么那么尊敬夫人了,时时刻刻把夫人放嘴边,满心满眼都是夫人,因为有钱她是真的给,一点不吝啬,对大家是真心的。
正院这些丫头,但凡想去铺子里帮忙的,只要得空,夫人就没有阻止过,还按照排班表发工钱,把她们乐坏了。
这样的主子哪里找?她们一点都不想离开,现在不止玉桃跟青梨了,还有绿橘红衣白芷都学会烤蛋糕了。
青梨趁机撞了撞绿橘的胳膊,笑道:“明儿让我去吧,我抹奶油怎么都抹不平。”
绿橘摇头,“不行呀,我明儿得跟着玉桃姐姐管柜台呢。”
青梨叹气,“你学得好快,这么快就能算账了,我还没学会呢……”
温竹君掌过眼后,看着那三个丫头缩头缩脑的,应该就是近些年赵嬷嬷带进府里的,出不了头,也学不到东西,只养成了老实巴交的性子。
要不是在府里老实,也要被她给赶走了。
“行吧,这几个你带去用,好不好用,你得给我看清了,我们做生意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养闲
人,要是惹事儿,一样赶走。”
玉桃也正了面色,领着三个丫头给夫人磕头,训话过后,然后匆匆去铺面了。
“青梨,你把那些还闲散的人都给我叫来。”温竹君还是决定要好好整肃一下。
府里的下人得有规矩,万一真的用得上,那就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就得按自己人来过日子。
四十二个人聚拢在正院后的空地上,数过后,女的三十个,男的十二个。
女的看着还有些样子,头发衣裳虽然旧,但洗得还算干净,男的就真的不堪入目,有几个头发糟乱,衣裳也油滋滋的,看着就觉得臭烘烘。
真是肉吃多了,有了把子力气也不知道爱干净,养着他们都觉得浪费粮食。
“有虱子吗?”温竹君拧着眉,都有点不敢靠近,“有吗?有的站这边。”
青梨见大家都尴尬地犹豫,站出来厉声道:“别叫我们看出来,你以为这东西能藏得住吗?”
好一会儿,四个女的站了过去,而男的无一幸免,个个都有。
温竹君咬了咬牙,“他们这十六个人,单独拨个院子,虱子不除,不许做事。”
绿橘满脸为难,“夫人,不是我们不想除,过年后,我们就给他们发皂荚、澡豆儿,还有什么艾草煮水的,也都试过了,没用。”
“那是没用对法子,”温竹君对虱子这东西深恶痛绝,只要沾上,那头发基本是要完蛋了,这么多人有,不知其他人是怎么回事。
“去问清楚了,府里还有谁有虱子,都给我叫过来,这次不除干净,不许干活儿。”
好嘛,一问下去,男的又多了十个,府里的男的几乎就没几个幸免,女的还好,只多了两个。
温竹君无奈地瞪着他们,但也说不出别的话,毕竟环境决定一切。
她想着还是自己做个肥皂出来,反正人手都在呢,自己做的不止好用,成本也低一点。
“行了,这些人的被褥,全都换洗掉,等没虱子了,就发新被褥。”
那些人本来都还很忐忑,但一听还能有新被褥,顿时心安了不少,原来夫人不是要赶他们走。
温竹君又道:“去将剃头匠请到家里来,这些人的头发全都要剃掉,给我狠狠地洗,用篦子篦,我就不信这虱子除不掉。”
大家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夫人,不行啊,我们没头发,怎么出去啊?”
“是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不能剃头。”
“夫人,我们,我们不能剃头啊,”一个女人都跪下了,眼泪汪汪的,“您这不是要我们死吗?”
温竹君勉强退了一步,“你们自己选吧,剃头还是出府?我也不会剃光了,可以留到耳朵旁,在长到能扎髻的这段时间,不会要你们出府办事的,头发嘛,长长也就出来了,外头没有人会知道,到时候,我就能给你们安排事儿。”
“府里的差事都被分完了,还能有什么事儿是给我们干的?”
“夫人要是不想留我们,也不用这么狠。”
“是啊,夫人,您别这么狠啊……”
温竹君面色紧绷,一拍桌子。
“你们长虱子还是我的错了,看看你们一个个脏的,我就一句话,虱子不除,谁也不许做事,要么你就出府,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我答应给你们时间,你们也不能怪我不近人情了,真以为没了你们,我这府里就没人做事儿吗?”
大家都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良久后,一个女人战战兢兢地道:“夫人,我要是把虱子除了,等我头发长了,能去您的铺子里面帮忙吗?”
许多事儿,大家也都听说了,反正女人们都觉得,夫人是个好人。
温竹君看着她,笑了起来,安抚道:“放心,只要你能做事儿,肯吃苦肯干,我就能给你事儿,叫你养活自己。”
几个女人咬咬牙,倒是答应得痛快,反正大不了包着头巾嘛,又没关系。
有些个男人反倒磨磨唧唧话还多,话里话外都是温竹君太狠了,哪有逼着人剃头的?不就是虱子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那么多人头上都有呢。
青梨怒了,站出来叉腰就骂。
“你爱干就干,不干就滚蛋,我们夫人好心好说话,是给你们机会,你们还真敢话多起来了,多少人想进咱们武安侯府呢,就缺你了?啊?”
一群男人被青梨骂得不敢说话。
温竹君也愣住了,满脸惊喜地看着,“青梨,你跟玉桃学得不错嘛,气势很够,保持住啊。”
青梨第一次这么霸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府里又是一次大整改,烧完的头发糊味儿还没散,好几个齐耳短发的人往屋子里躲呢,把霍云霄都给惊住了。
“这是干嘛呢?府里出事了?要我做什么吗?”
温竹君把事儿给他一五一十说清楚了,“……反**里不许有虱子跳蚤,我见不得,还有你也是,平时一定要注意。”
霍云霄自然点头,又疑惑道:“阿竹,要是我哪天去打仗回来,你不会也要我剃头吧?”
温竹君看着他清澈的眼睛,想到军营的环境,一时哑口无言,“……反正,你就好好洗头,爱干净总没错的。”
夜里,霍云霄借此机会又拉着她,非要她来检查一下他的洗漱成果,表明他也爱干净。
“阿竹,我洗了好几遍呢,你闻闻嘛,我头发没味儿,也没虱子,还有啊,这次的香胰子味儿我不太喜欢,太香了,我鼻子都失灵了。”
温竹君听着觉得好笑,用手推他,嗔笑道:“你不喜欢闻,那你还用?”
霍云霄见她愿意搭理自己的胡言乱语,不由闷声笑了起来,表情里带了点小得意。
“我不用,你不喜欢呀,再说了,你闻起来那么香甜,我总不能是臭的。”